第3章　强化小脑，给超速的大脑及时踩刹车

结合上一章对TPN和DMN的讨论，你会发现，我们生活在一个对人脑的理解不断深入的时代，而人脑是自然界中最令人着迷、最错综复杂、最令人震惊、最强大有力、最变化多端和神秘莫测，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最具有创造性的产物。我们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神奇大脑。

这里有一些关于大脑的数字：从外形看，大脑和美丽两个字毫不沾边，它的重量约为1400克，大约是抹香鲸脑重量的1/3、金鱼脑重量的1.5万倍。成年人的大脑里大约有1000亿个脑细胞。每个神经元和成百上千个其他的神经元都是通过叫作突触的连接点相连，这样的突触数量多达150万亿个，我们的大脑因此而充满生气、活跃又灵动。

另外一个和大脑相关的重要进展，就是我们对脑组织中小脑区域的理解，这对ADHD患者或具有VAST的人来说具有巨大的和充满希望的影响。

小脑位于大脑的底部和后部两个金橘形的脑叶中，它的体积非常小，只占脑容量的10%，但它的功能却十分强大，因为它包含了大脑75%的神经元。

人们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知道小脑的存在了，达·芬奇在他的作品中就使用过“小脑”这个词。我们知道，通过与内耳的前庭系统相配合，小脑的作用就像一个小型的陀螺仪，协调我们身体的平衡和运动。事实上，以上这些部分通常被统称为前庭小脑系统(Vestibulocerebellar System，VCS)，这是一个不太显眼的系统，却参与协调和强化各种身体技能的工作。

认识VCS

鱼能够无意识地和自动地保持或改变它在水里的位置，这要归功于它的VCS一直在努力地工作，它令鱼在水中保持良好的平衡，并且可以“意识到”自己是垂直、水平还是斜向游动的。

由于鱼类比我们人类出现得更早，可以说这套定位系统已经经过了长达数百万年的漫长进化。但人类进化的方式无疑要复杂得多，人类的小脑和前庭系统在出生后要花好几年时间才能发育成熟。

当你观察一个婴儿学走路的样子时，你能很容易看出人类的小脑在生命早期阶段是多么不成熟。当婴儿开始迈腿走路时，他们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只是比醉汉看起来可爱得多。早期的VCS就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每天都在飞速地进步，它的成长能帮助我们掌握各种全新的身体技能，令人难以置信。

接下来我们以学习骑自行车为例来讲讲VCS。开始学车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很难找到平衡，也很难协调统一那么多微小的肌肉去控制身体倾斜的角度或避免摔倒。慢慢地，你学会了做细微的调整来保持平衡，因为你的VCS与运动神经元直接相连，你向这边或那边倾斜一点来及时调整姿势，这样你很快就可以骑自行车上路了。如果你必须依靠前额叶，即我们进行批判性思考的大脑前部的皮层部分来计算这些修正动作，你每次都会摔得很惨，因为前额叶的思考速度大约是小脑计算速度的10万分之一。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人们就可以不假思索地骑车了，当然，有些人的练习时间长一些，有些人的练习时间短一些，通过反复练习，这一必要的神经过程就会根深蒂固。即使你有一段时间不骑自行车，再次尝试骑车时VCS也能帮助你保持身体稳定。技巧可能会变得生疏，但小脑所形成的神经通路会一直存在，一旦你掌握了骑自行车的技能，你可以做到即使几十年不碰自行车也依然会骑。我们经常用“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来形容你只需学习一次就能终身掌握的技能。

任何一个需要全身心投入，必须瞬间对突发情况做出反应的工作，都是依靠VCS实现的：音乐会上的钢琴演奏，脑外科手术，飞机的紧急迫降。这么说可能有些抽象，让我们一起来看一个更为明显直观的例子，至少这对于电视观众来说更容易理解，那就是美式橄榄球比赛中的四分卫(quarterback)球员。身体平衡对于四分卫显然很重要，因为他必须绕开抢断者，躲避擒抱，同时还要环视整个球场。四分卫首要的任务就是保持平衡，除此以外还有很多重要的任务，如果你要列出所有的观察结果及四分卫必须根据这些做出的相应决定，这个列表会长到包含数百项的内容。那么对于四分卫，准确来说到底有多少时间来完成所有这些任务呢？普遍可以接受的说法是，职业四分卫必须在接到中锋发球后的2.8秒内带球完成一些动作，比如抛长传、递传，或持球冲锋等。如果超过2.8秒，那么糟糕的事情就会接连发生：被对方球员擒抱、拦截，接连失球……最终输掉整场比赛。 

显而易见的是，四分卫在场上绝对没有时间坐下来拿量角器和计算器来策划他的完美一抛，他甚至连有意识地将记忆库中类似的情况快速闪过并做出决定的时间都没有。四分卫在赛场上的瞬间决定来自夜以继日的视频学习、实践摸索、反复排练和艰苦训练，直到能在现场随机应变，几乎不假思索地做出判断，我们认为这样的决定更接近于极端情况下的条件反射，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经过反复思考做出的决定。这其中的整个过程，包括脑分叉点级联和突触放电，都属于小脑的管辖范围。 

当然，事情也有出差错的时候。

可以试试这样做：用一根食指触摸你的鼻尖，然后用同一根手指触摸你面前约30厘米的东西，比如墙壁、书或者家具，这时再次用指尖触摸你的鼻尖。如果这一系列动作对你来说做起来很容易，你得感谢你的小脑，因为它处于正常的运转状态，能够准确辨别物体的距离和方位。如果你误判了手到墙壁的距离而返回，或者触摸到了空间中的某个点而不是自己的鼻尖，就说明你有一定的辨距困难(Dysmetria)，意思是对于距离的判断出现错误，这是一种空间判断障碍，表明你的小脑出现了功能障碍。小脑功能障碍通常由手术、创伤、感染、中风或其他脑损伤引起，引发的其他身体症状包括容易失去平衡、步履蹒跚或者步态畸形。

改善小脑功能就能改善ADHD症状

1998年，我们对小脑的理解向前迈出了革命性的一步，这一步对ADHD的治疗产生了出人意料的重大影响。杰里米·施马赫曼(Jeremy Schmahmann)是哈佛医学院神经学教授和马萨诸塞州总医院医生，现任该医院神经解剖学和小脑神经生物学施马赫曼实验室主任。他在《认知科学趋势》(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杂志上发表了《思维障碍》一文，这篇论文基于他对小脑损伤患者进行测试和观察的研究成果，提出小脑功能障碍不仅会导致人身体失衡，还会导致人情绪失衡。长期以来，小脑的作用一直被理解为一种调节步态和身体运动的陀螺仪或者平衡器，对此，施马赫曼解释说：“小脑还可以调节认知能力和情绪的平衡。”

通过证明小脑在人们学习新技能、调节情绪和保持专注中起到的关键作用，施马赫曼颠覆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固有认知。简而言之，他的理论是长期以来人们对小脑功能认知的一种创新扩展，他的研究认为，位于大脑后端的两个金橘状结构发挥着更重要和更核心的作用。 

事实上，神经学中现在有一种公认的综合征，称为小脑认知情感综合征(Cerebellar Cognitive Affective Syndrome，CCAS)或施马赫曼综合征，它是由于中风、创伤、肿瘤切除手术、遗传变异或任何其他损伤对小脑造成的损害导致的。小脑认知情感综合征的症状包括执行功能障碍、语言处理障碍、空间认知困难（通过绘制时钟或立方体进行评估）和情感（情绪）调节障碍等。这份认知问题清单听起来是否很熟悉呢？简直和ADHD在这方面的症状如出一辙。

在2004年发表于《神经精神病学和临床神经科学杂志》(Journal of Neuropsychiatry and Clinical Neurosciences)的一篇论文中，施马赫曼介绍了通用小脑转换器(Universal Cerebellar Transform，UCT)这一概念，它是思维、情绪和行为的稳定器。他将UCT称为“振荡阻尼器”，这意味着UCT可以减少我们思维、感觉和行为中不规则的波动。通过对UCT受损人群的案例研究，施马赫曼认为UCT具有“自动平滑所有领域的性能”，而不会中断有意识的思考。它可以帮助你保持施马赫曼所说的“自我平衡基线”(Homeostatic Baseline)，通过发送不影响意识层面的微小信号来帮助人们保持情绪和认知的稳定性。这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人们如何在头脑中通过一系列的不断修正、及时中断或自我挑战来引导正确的想法，而不会感到困惑。这也有助于解释人们为何在爱情的狂热中不会精神错乱，又为何在勃然大怒时不会语无伦次。而在一些小脑受伤或功能受损的患者中，这些能力是严重缺失的。

我们可以借前面章节中提到的角度来思考ADHD患者所面临的根本挑战，他们拥有一个跑车一样的超强大脑，这样的大脑，其运行速度和释放的情绪水平都是非常高的，所以需要一个更好的刹车控制系统与之匹配。如果施马赫曼的研究能够证明各种小脑损伤都会导致UCT失去控制，那么做出如下的假设也是顺理成章的：通过增强或者恢复小脑功能，使其达到最好的运转状态，制动系统的能力可能会得到加强，从而增强对思想和情感的合理控制，避免在其处理过程中浪费任何天赋或能力。 

施马赫曼的研究和其他磁共振成像的研究成果表明，ADHD患者两小脑半球中间的狭窄部分，被称为小脑蚓(Cerebellar Vermis)的区域，比非ADHD患者稍微小些㊟这种差异并没有大到有助于诊断测试的程度，但在大量的磁共振成像中，这个差异就足够大了，值得进一步研究。。就像举重练习不断刺激和加强肌肉一样，刺激和强化前庭小脑系统(VCS)可能有助于减少ADHD的负面症状，这样的想法是完全合理的。而这一想法主要得益于神经可塑性的概念，即大脑在人的一生中都可以进行改变，这一点我们在第2章中讨论过。在脑组织的所有区域中，小脑是可塑性最强和最容易产生变化的区域，它能够促进现有神经元的生长，使神经元在扫描屏幕上看起来更茂密，让小脑本身具有更多相互连接的分支，宛如枝繁叶茂的树冠。现在基本上已经得到证明的是，人们可以把自己的小脑带到“小脑健身房”去进行锻炼并增强小脑功能。当前很多治疗方法正在致力于做这样的事情。 

新平衡疗法

改善前庭系统的健康状况且有可能增强小脑功能的一个方法是训练患者的平衡能力。事实上，使用平衡训练缓解ADHD症状和阅读障碍的方法已经流行了几十年。20世纪60年代，一个名叫弗兰克·贝尔高(Frank Belgau)的人发明了贝尔高平衡板。贝尔高是休斯敦的一位特殊教育工作者，他自己也有严重的学习障碍㊟哈洛韦尔博士撰写了贝尔高回忆录《平衡的生活》(A Life in Balance)的序言部分，该回忆录讲述了贝尔高在平衡方面的工作。，根据他的经验和观察，平衡能力和学习是密切相关的。贝尔高大力发展了平衡板疗法来帮助他的学生。虽然他从未做过对照研究，而对照研究是治疗科学合规化并获得商业化推广所必需的一个环节，但很多人信任和崇拜贝尔高，贝尔高平衡板至今仍在一家名为学习突破(Learning Breakthrough)的公司的赞助下进行销售。 

脊椎推拿治疗师罗伯特·梅利洛(Robert Melillo)将贝尔高的工作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他撰写了《失联的孩子》(Disconnected Kids)一书。基于这项工作，梅利洛创建了自己的公司，并在美国各地特许经营了100多个脑平衡训练中心(Brain Balance Achievement Center)。这些中心开发和提供的平衡训练方案主要运用的是梅利洛关于大脑两半球之间连接和断开的理论。梅利洛的脑平衡项目针对的是比一般ADHD患者病情更严重的儿童。参加训练的儿童每周必须去中心训练三次，每次一个小时，训练收费也不低，如果加上来回的交通费用，这些孩子及其家庭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但在我们看来，脑平衡训练中心确实为那些患有严重ADHD或孤独症的儿童提供了有价值且通常有效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