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剧本角色

塞尔吉
男,0岁
1

马克
男,0岁
1

伊万
男,0岁
1
艺术
原著:雅丝米娜·雷扎
马克:思想偏激的古典派(303句台词)
塞尔吉:追逐时尚的现代派(269句台词)
伊万:和事佬(245句台词)
马克:(叙述)我的朋友塞尔吉买了一幅画。那是一幅大约一米六高、一米二宽的白色油画。底色是白的,要是眯起眼睛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还有白色的对角线。塞尔吉是我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他很有成就,是个皮肤科医生,还很喜欢艺术。星期一,我去看了那幅画,画是塞尔吉在上星期六买下的,可他看中它已经好几个月了,一幅有着白色对角线的白色油画。
塞尔吉家
(二人观摩画)
马克:贵吗?
塞尔吉:二十万。
马克:二十万?
塞尔吉:汉丁顿愿意出二十万从我手里买回它。
马克:谁?
塞尔吉:汉丁顿嘛?!
马克:不认识。
塞尔吉:汉丁顿!汉丁顿画廊!
马克:汉丁顿画廊用二十万从你手里买回这幅画?
塞尔吉:不,不是汉丁顿画廊。是汉丁顿本人。为自已买。
马克:那汉丁顿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买下这幅画呢?
塞尔吉:因为卖给外人对所有这些画商来说是有利可图的,加强市场流通嘛。
马克:噢……
塞尔吉:觉得怎么样?
马克:……
塞尔吉:你那个位置不好。到这儿来看。……你看到线条了吗?
马克:那是什么名字?
塞尔吉:画家:安特里奥斯。
马克:有名吗?
塞尔吉:很有名。太有名啦!
马克:塞尔吉,你这幅画恐怕不是花二十万法郎买的吧?
塞尔吉:可我的老朋友,它就是这个价。这是一幅安特里奥斯的画呀!
马克:你不是花二十万法郎买下这幅画的!
塞尔吉:我就知道你不懂。
马克:你花二十万法郎就买了这么个臭狗屎?
塞尔吉:(内心)我的朋友马克,很聪明,我一直很看重他。他工作不错,航空工程师,属于新一代知识分子。这类人不仅敌视现代派,而且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尤其最近,在这个崇尚怀旧的顽固分子身上产生了一种实在让人吃不消的傲气。
塞尔吉:你怎么能说这是个臭狗屎?
马克:塞尔吉,你能不能幽默一点。老朋友,说句实话,你买下这幅画真不可思议。
塞尔吉:你觉得买下这幅画不可思议也罢;你觉得好笑也行,可我想弄明白,你说这是个臭狗屎究竟是什么意思。
马克:你在拿我开玩笑!
塞尔吉:没这意思——别打岔,这是个臭狗屎,你凭什么说它是臭狗屎?说一样东西是臭狗屎,肯定得有一个标准!
马克:你在跟谁说话哪?你以为你现在是跟谁在说话呀?
塞尔吉:你对当代绘画不感兴趣,你从来都没兴趣。你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你凭什么断定这是个臭狗屎?
马克:对不起,这确实是个臭狗屎。
塞尔吉:(内心)他不喜欢这幅画。可以嘛,问题是他的话太不留情面了。也不去认真地琢磨这幅画。他的态度缺少起码的人情味。只有一种狂妄的笑、虚伪的笑。一种自以为比任何人都高明的笑。——我讨厌这种笑。
马克:(内心)塞尔吉竟然买下这样一幅画,真让我不理解,不仅如此,担心之余,还给我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苦恼。从他家里出来之后,我不得不含了三粒“钩吻”,这是鲍拉——我的老婆——推荐给我的——她跟我说的是“钩吻”还是“吕宋豆”来着?“你喜欢钩吻还是吕宋豆?”——我怎么会知道?!——因为完全对弄不明白,塞尔吉,我的朋友,怎么会买下这么一幅画。二十万法郎!这家伙手头是阔一点,但也没阔到在黄金堆里打滚,甚至于花二十万买一幅空白的白色油画啊……我得把这事告诉伊万——他是我俩共同的朋友——我要跟他谈谈这件事。尽管是个大肚能忍的小伙,可这种容忍用在人际交往方面却是非常糟糕的。伊万能够容忍是因为他凡事无所谓。要是他能容忍塞尔吉用二十万买下这堆白色臭狗屎的话,那就说明他觉得塞尔吉也无所谓——这是明摆着的。
伊万:(叙述)我叫伊万。最近我情绪有点紧张,因为在纺织业混了大半辈子以后,我刚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在一家纸品批发公司当代理。我人缘挺好,可我的职业生涯却一塌糊涂,两星期后我就要结婚了,女方是一个聪明、可爱的良家姑娘。
伊万家
(伊万到处寻找)
马克:你在干什么?
伊万:我在找笔帽。
马克:好啦,别找了。
伊万:五分钟之前还在呢。
马克:没什么要紧的。
伊万:要紧的。
马克:得啦。你再买一支吧。
伊万:这可不是一般的笔,这种水性记号笔能在各种材料上书写。——真烦人,那只笔帽五分钟之前还在我手上呢。
马克:(打量四周)你们打算就住在这儿?
伊万:对小夫妻来说还行吗?
马克:小夫妻!哈哈!
伊万:在卡特琳娜面前可不能这么笑。
马克:纸品生意怎么样?
伊万:还不错。我正在学。
马克:你瘦了。
伊万:有点。——啊真他妈叫人恼火,找不到笔帽这笔马上会干的。——你坐吧。
马克:如果你再找的话,我就走人了。
伊万:好吧,我不找了。你想喝点什么?
马克:来一杯汽水,要是有的话。——你这几天见到过塞尔吉吗?
伊万:没见过。你呢?
马克:昨天见过。
伊万:他好吗?
马克:好得很。他刚买了一幅画。
伊万:是吗?
马克:嗯。
伊万:好看吗?
马克:白的。
伊万:白的?
马克:白的。想像一下,大约一米六乘一米二的样子,白色底子,全白,明白吗?也许在画的下方还有一条白色的水平线。
伊万:你怎么看出来的?
马克:什么?
伊万:白色的线条啊。既然底色是白的,那你怎么看得见那些线条呢?
马克:我就是看见啦!因为我假设这些线条稍稍有点灰色,或者底色有点灰,总之白色也是有差别的!有的白得多一点,有的白得少一点!
伊万:你急什么呀?
马克:你在钻牛角尖。你不让我把话讲完!
伊万:好。你说吧。
马克:好。你明白这幅画是什么样子了吧。
伊万:是的。
马克:那现在你来猜一下塞尔吉为它花了多少钱。
伊万:画家是谁?
马克:安特里奥斯。你听说过吗?
伊万:不知道。他有名吗?
马克:我早就料到你会提这个问题的!
伊万:当然了,这很符合逻辑。
马克:不,这不符合逻辑。
伊万:当然符合逻辑,你让我猜价钱,可谁都知道,画作价格的高低要视画家的名声大小而定。
马克:我不是要你根据这个那个的标准来为这幅画估价,也不是要你做什么专业评估,我只问,要是你,伊万,面对这么一幅带有几根隐隐约约白色对角线的白画,你会出多少钱?
伊万:零。
马克:好。可塞尔吉呢?你随便说个数吧。
伊万:一万。
马克:哈!
伊万:五万。
马克:哈!哈!
伊万:十万!
马克:继续猜。
伊万:十五万?二十万?!
马克:二十万。整整二十万法郎。
伊万:不会吧?!
马克:就是这样。
伊万:整整二十万??!
马克:整整二十万。
伊万:他疯了!
马克:难道不是吗?
伊万:呃,不过……
马克:不过什么?
伊万:如果这能使他高兴的话——反正他有钱!
马克:你就是这么看问题的?
伊万:怎么呢?你又是怎么看的?
马克:你看不出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伊万:呃……看不出。
马克:奇怪,你竟然看不到这件事的实质。你只看到外表,看不到他的严重性。
伊万:有什么严重的?
马克:你看不出它意味着什么?
伊万:要吃开心果吗?
马克:你没发现,突然之间,塞尔吉以收藏家自居起来,简直滑稽透顶吗?
伊万:嗯,嗯。
马克:从今以后,我们的朋友塞尔吉就成了收藏家了。
伊万:不会吧。
马克:以现在这个价,当然算不了什么,不过伊万,他自己却以为是的。
伊万:是吗?
马克:你不觉得别扭?
伊万:不觉得,要是他愿意这样的话。
马克:要是他愿意这样的话,这什么意思?要是他愿意这样的话——这又是一种什么哲学?!
伊万:只要这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马克:可它对别人就是造成伤害了!譬如我。我就给搞糊涂啦,我不仅给搞糊涂了,甚至被伤害了。就是看到我喜欢的塞尔吉由于赶时髦而倾家荡产,丧失了最起码的鉴别力!
伊万:说的你好像刚认识他似的。他可不一直都这样可笑地游荡在各个画廊里,一直像个耗子似地盯着展览会。
马克:他一直都像个耗子,但却是一个可以和他一起分享快乐的耗子。因为,你懂吗,从根本上讲,真正让我伤心的是大家再也不能和他一起欢笑了。
伊万:能的!
马克:不能!
伊万:你试过啦?
马克:当然。我笑过了。由衷的笑。可他连嘴都没咧一下。二十万,这笑的代价也太贵点了,对不对?
伊万:对。(两人笑)我会让他笑的。
马克:我不信。再来点开心果。
伊万:他会笑的,你就瞧着吧。
塞尔吉家
塞尔吉:怎么样,和岳父母的关系好吗?
伊万:好极了。他们念叨说,这个小伙子的工作一直漂泊无定,可现在好了,开始在纸品业干上正经的了。——我手上长了个东西,就这儿,是什么?(塞尔吉为他做检查)严重吗?
塞尔吉:不。
伊万:那就好。有什么新闻吗?
塞尔吉:没有。工作很忙。累死了。能见到你我很高兴。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
伊万:我不敢打扰你。
塞尔吉:开玩笑。你把名字留给秘书,我会马上给你回电的。
伊万:说得是……你家里越来越像个修道院了。
塞尔吉:(笑)是啊!你最近见到马克了吗?
伊万:最近没有。你见到他了吗?
塞尔吉:两三天前见过。
伊万:他好吗?
塞尔吉:好。马马虎虎。
伊万:是吗?!
塞尔吉:不不,他身体很好。
伊万:一个星期前,我和他通过电话,他好像还不错。
塞尔吉:是的,是的,他不错。
伊万:你像是说他身体不太好。
塞尔吉:没有的事,跟你说,他好着呢。
伊万:你刚说过,马马虎虎。
塞尔吉:我是说过,马马虎虎。可他身体不错。
(伊万在房间里踱步)
伊万:你外面去逛过吗?见到过什么新鲜玩意儿?
塞尔吉:没有。我再也没钱出去逛啦。
伊万:啊,是吗?
塞尔吉:(快活的)我破产啦。
伊万:是吗?
塞尔吉:你想见见稀罕的东西吗?想见吗?
伊万:什么!拿出来瞧瞧!
塞尔吉:就在这!
伊万:(二人过去端详)……噢,是啊,是啊,是啊。
塞尔吉:安特里奥斯。
伊万:是,是。
塞尔吉:七十年代的安特里奥斯。请注意。当代风格,可却是七十年代的。
伊万:是,是。贵吗?
塞尔吉:绝对地看,是贵些。实际上并不贵。——喜欢吗?
伊万:啊,是的,是的,是的。
塞尔吉:很显然。
伊万:很显然,是啊,是啊,可同时……
塞尔吉:很有吸引力。
伊万:嗯,是啊。
塞尔吉:在那儿,有一点波动你现在看不到。
伊万:不,有一点。
塞尔吉:没有,没有。你应该中午来。人工照明下,是看不到单色波动的。
伊万:嗯,嗯。
塞尔吉:更何况这也不是一幅单色的画!
伊万:不是。——多少钱?
塞尔吉:二十万。
伊万:非常公道。
塞尔吉:非常公道。
(沉默片刻)
(二人突然开始大笑)
塞尔吉:哈哈哈哈哈——疯了,对吗?
伊万:哈哈哈哈——疯了。
塞尔吉:二十万法郎!
(逐渐收住大笑)
塞尔吉:你知道吗,马克已经见过这幅画了。
伊万:噢?
塞尔吉:差点昏过去。
伊万:是吗?
塞尔吉:他跟我说这是臭狗屎。完全是用词不当。
伊万:说得对。
塞尔吉:你不可能说它是臭狗屎。
伊万:不可能。
塞尔吉:可以说我看不懂,我吃不准,但就是不可以说这是臭狗屎。
伊万:他家你是见识过的嘛。
塞尔吉:没什么好看的。你家也一样,是……我意思是说,你是无所谓的。
伊万:他呢,属于古典式的,一个古典式男人,你怎么能指望他——
塞尔吉:他从一开始笑的时候,就这样面带嘲讽,没有一点魅力,没有一点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