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暗夜,阴云密布了一整天,终于爆发了。
霹雳闪电,狂风骤起,暴雨倾盆而泻。硕大的雨滴由天幕上滚滚砸落,使得原本静谧的夜晚顷刻间变得异常嘈杂凌乱。路边摇曳的街灯在狂风的肆虐下,发出影影绰绰的光亮,犹如飘浮在空中的幽冥鬼火。这仿若恐怖电影中的序幕,而随之而来的情节总是让人心神战栗。
雨越下越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春海市景程花园别墅小区里的住户也大都提前进入了梦乡。此时,一道闪电由小区的人工湖湖面闪过,耀眼的光亮在碧波上显得尤为绚烂。那光亮同时也扫过了湖畔边一栋两层别墅的窗户,窗户上竟显出一个人影。
02
那人身着黑衣黑裤,头罩黑色兜帽,一双眸子也是黑亮黑亮的。他置身别墅屋内,透过窗户注视着远处,眼神中充满了渴求和期盼。
他不时抬腕看着时间,好像与某人在某个时间有什么约定。
终于,远处有两束灯光显现,灯光越来越近直至熄灭。在“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之后,是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响起。高跟鞋在别墅门前停住,哗啦啦掏出钥匙……
屋内的黑影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紧张,又或许是因为兴奋,身子有些微微颤动。他快步闪到门口将身子贴在门边,双手紧紧扯着一根皮带,在黑暗中静待大门开启。
房门开启的一刹那,地狱之门也随之打开……
03
不知老天爷是被罪恶激怒了,还是要将罪恶无声无息地淹没掉,这一刻,夜更黑,风更狂,雨更急,天地间一片肃穆。
片刻之后,别墅内灯光亮起,黑衣人双手托着一个女人在屋内梭巡。女人的舌头微微吐露在外面,脑袋和双手都无力地瘫软着,看样子已经死了。黑衣人的视线定格在墙上巨大的平板电视上,他将女人放在电视与茶几中间,卸下背包,从包里取出一根绳子、一把寒气凛凛的短刀、一个类似实验室中保存标本用的玻璃容器,把它们并排摆好。
他开始脱女人的衣服,从外到内,到袜子、鞋子一件件地除去。同时他又极为耐心地将之一件件整齐地叠好,摆放到身旁的茶几上。很快,一个成熟丰腴的女人胴体呈现出来。女人看面孔应该有四十多岁,但身材保持良好,只是腰部稍微有些宽松,小腹平坦,肌肤雪白,胸部异常丰满。从感官角度说,这样的身体对任何男人都极具诱惑力。但是,香艳的画面在黑衣人怪异的举动之下却显得十分诡异。
04
黑衣人的目光并未在女人身体上多作停留。他扶起女人,将女人的头冲着电视屏幕摆成跪着的姿势,接着拿起地上的绳子在女人身体上绕了两道,在背后打了个简单的结,之后手握短刀站在女人身前凝视,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他捏住女人微露的舌尖,用力向外拽,舌头几乎被整个抻到外面,女人的头也随之无力地仰起。黑衣人轻蔑地笑了笑,手起刀落。女人的头猛地又垂了下去,鲜血由口中涌出……
黑衣人放下刀,腾出一只手将玻璃容器的盖子拧开,将舌头放进去,又拧上盖子。他小心翼翼地将盛着舌头的玻璃容器捧到眼前,眼睛里顿时散发出异样的光彩,身体也再次因兴奋而颤抖起来,仿佛一个伟大的杰作刚刚在他手中诞生了。
一切都是那么从容、有序,甚至还带有几分神圣。也许,这样的结局对死去的女人是早已注定的,而对怪异的黑衣人来说,却只是刚刚开始!
05
韩冷的梦。
韩冷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走到家门口。
屋子里传出的笑声好熟悉,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果然是妈妈,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妈妈你回来了!”他兴奋地大叫着。
妈妈冲他伸出双臂,眼神中充满想念。他扑到妈妈怀里,妈妈紧紧搂着他,摩挲着他的头,他感觉好幸福。
“妈妈你还走吗?”他仰起小脸问。
妈妈含笑摇摇头,起身牵着他的小手走出屋子。走着走着,他眼前出现了一幢大楼,那楼房看似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妈妈,我们要搬回楼房了吧?”
妈妈点点头。韩冷拍手:“太好了,不用再住平房了!平房太热,蚊子又多!”
06
妈妈带着他走进大楼。大楼很高,好像有几十层,他们顺着盘旋的楼梯走了好久。终于,他们来到一扇门前,推开来,原来是天台。
一阵黄沙漫过,迷了韩冷的眼睛。他低头用手搓了搓,再抬头,妈妈已经站在天台的围墙之上了。妈妈身上不知何时罩上一件白纱,白纱在轻风中起舞,妈妈如仙女般飘逸。他叫了声妈妈,妈妈回过头。不!那不是妈妈,那是王曼!王曼的一双眼睛里噙满泪水,似有万般屈辱。韩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好像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王曼真的如仙女一样飞了下去。
“不要啊……”韩冷拼尽全力向王曼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他手中攥着一缕白纱,下面的王曼已经化为一摊血水……
韩冷,梦未醒,泪已滂沱。
07
项浩然的梦。
项浩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是一片郁郁苍苍的山林,云烟缭绕,雾色蒙蒙,空气中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乌鸦的哀鸣声、急促奔跑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杂乱无章地混合着在空谷中回荡。那声响时远时近,似幻似真,到最后不知为何又戛然而止。云雾也在那一瞬间散尽,两个人的身影显现在项浩然的视线里——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女人,项浩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只凭着身形便能看出,那是自己的妻子柳纯。而男人的模样起初有些模糊,但当项浩然走上前去睁大眼睛想分辨清楚之时,却陡然发现那是一张更为熟悉的面孔——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怎么会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随后,更匪夷所思的画面出现了:男人——也是他自己,竟然拔出腰间的配枪,对着柳纯毫不犹豫连开数枪。
柳纯轰然倒地,鲜血如火山爆发般从她的身体里狂喷而出,飞溅向四周,片刻间染红了大地,染红了树林,染红了天空,染红了整个世界。
08
弗洛伊德在《释梦》一书中说:梦都是愿望的满足。展开来说,梦会将你潜意识中的欲望、恐惧、快乐、悲伤、愤怒、担心、内疚、羞愧等等情绪,以回避现实的方式显现。
那么,韩冷是在祈盼什么吗?项浩然又是在恐惧什么呢?
蓦然惊醒,项浩然已是一身冷汗。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血淋淋的梦境里,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恍惚了一阵,卧室里熟悉的环境终将项浩然拉回现实。他抖了抖被汗水浸透的衣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浇了浇脑袋。冰冷彻骨,让他的存在感又多了几分。他抬起头,对镜凝视,溅在镜子上的水纹将他疲倦的脸庞划分成几块,像是一道道刻在脸上的疤痕,看起来有些狰狞。
“为什么总是那个梦?柳纯,我怎么可能是杀你的凶手?在梦中,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项浩然对着镜子喃喃自语。而与此同时,柳纯遇害案的点点滴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09
去年九月中旬,准确点儿说应该是九月十二日晚二十三点左右,市报警台接到一名出租车司机报案,称在中山公园花坛旁边发现一具女尸。十分钟后,接到报案的第一批警察赶到现场,发现该女子已死亡多时,随身携带的身份证显示的姓名为柳纯,现场有很明显的他杀证据,遂立即上报刑警队。
柳纯生前系政府某职能部门的负责人,同时又是春海市刑警支队支队长项浩然的妻子,身份比较敏感。案子一出,市里领导非常重视,责令限期破案。局里也集合所有的精干力量,组成了命名为“九·一二大案”的专案组。
按照纪律,项浩然与被害人系直系亲属,理应回避此案。不过局里体谅他的心情,其实主要是担心他私自追查惹出事端,所以在专案组成立之时,对外宣布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尹正山是组长,其实实际负责人是项浩然。以多年来对项浩然的了解,领导们也相信他能把握好感情和工作之间的尺度。
10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专案组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将春海市翻了个底朝天,传唤了近百名嫌疑人,追查了无数条有可能的线索,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案子却毫无头绪,从经验上说破案的概率正逐渐变小,而队里总将庞大的人力耗在一件案子上也不现实。无奈之下,局里决定将专案组暂时解散,案子交由队里的重案组接手调查。
重案组接手之后,又查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终因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终止调查。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案子就这样成了一件悬案。
11
项浩然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重又躺到床上。他瞥了一眼床头的表,才凌晨两点,可睡意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他知道,接下来恐怕又要睁着眼睛等待黑夜变成白昼了。
当然,黑夜必定会被白昼取代,而白昼同样无法阻止黑夜的再次来袭,就如正义与邪恶,警察与罪犯。即使正义的力量再强大、警察的能力再出色,也始终无法彻底遏制邪恶的存在,那些贪婪堕落的欲望总是如荒草般疯狂地潜滋暗长,绵延不绝。所以,选择警察这份职业,就等于站在了无法停歇的修罗场上,可悲的是,这场战争没有永远的胜者。所以,对于新的一天,项浩然总是既期待又厌恶。
12
八月二十一日,早晨,八点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