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角色

场景
男,0岁
这个角色非常的神秘,他的简介遗失在星辰大海~

鲁大海
男,27岁
侍萍前夫周朴园之子,煤矿工人,年二十七。

鲁四凤
女,18岁
鲁四凤——鲁贵与侍萍之女,年十八,周宅使女。

鲁侍萍
女,47岁
鲁贵其妻,某校女佣,年四十七。

周冲
男,17岁
蘩漪生子,年十七。

周萍
男,28岁
其前妻鲁侍萍生子,年二十八。
话剧--雷雨(下部)
曹禺(1910—1996),原名万家宝,中国杰出的现代话剧剧作家。作品有《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家》。他作为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开拓者之一,与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齐名。他是中国现代戏剧的泰斗。《雷雨》是一出杰出的现实主义悲剧,是30年代的优秀话剧之一,是曹禺先生的第一个艺术生命,也是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它是中国话剧由探索走向成熟阶段的一个标志。
登场人物
姑奶奶甲——教堂尼
姑姑奶奶乙——教堂尼姑
姊姊——十五岁。
弟弟——十二岁。
周朴园——某煤矿公司董事长,五十五岁。
周蘩漪——其妻,三十五岁。
周萍——其前妻生子,年二十八。
周冲——蘩漪生子,年十七。
鲁贵——周宅仆人,年四十八。
鲁侍萍——其妻,某校女佣,年四十七。
鲁大海——侍萍前夫之子,煤矿工人,年二十七。
鲁四凤——鲁贵与侍萍之女,年十八,周宅使女。
周宅仆人等——仆人甲,仆人乙,⋯⋯老仆
场景:杏花巷十号,在鲁贵家里。
场景:下面是鲁家屋外的情形:
场景:车站的钟打了十下,杏花巷的老少迂沿着那白天蒸发着臭气,只有半夜才从租界区域吹来一阵好凉风的水塘过上乘凉。虽然方才落了一阵暴雨,天气还是郁热难堪,天空黑漆漆地布满了恶相的黑云,人们都像晒在太阳下的小革,虽然半夜里沾了点露水,心里还是热燥燥的,期望着再来一次的雷雨。倒是躲在池塘芦苇根下的青蛙叫得起劲,一直下停,闲人谈话的声音有一阵没一阵地。无星的天空时而打着没有雷的门电,蓝森森地一晃,闪露出来池塘边的垂柳在水面颤动着。闪光过去,还是黑黝黝的一片。
场景:渐渐乘凉的人散了,四周围静下来,雷叉隐隐地响着,青蛙像是吓得不敢多叫,风又吹起来,柳叶沙沙地。在深巷里,野询寂寞地狂吠着。
场景:以后闪电更亮得蓝森森地可怕。雷也更凶恶似地隆隆地滚着,四周却更沉闷地静下来,偶尔听见几声青蛙叫和更大的木梆声,野狗的吠声更稀少,狂雨就快要来了。
场景:最后暴风暴雨,一直到闭幕。
场景:不过观众看见的还是四凤的屋子,(即鲁贵两间房的内屋)前面的叙述除了声音只能由屋子中间一扇木窗户显出来。
场景:在四凤的屋子里面呢:
场景:鲁家现在才吃完晚饭,每个人的心绪都是烦恶的。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在一个屋角,鲁大海一个人在擦什么东西。鲁妈同四凤一句话也不说,大家静默着。鲁妈低着头在屋子中间的圆桌旁收拾筷子碗,鲁贵坐在左边一张破靠椅上,喝得醉醺醺地,眼睛发了红丝,像个猴子,半身倚着靠背,望着鲁妈打着噎。他的赤脚忽然放在椅子上,忽然又平拖在地上,两条腿像人字似地排开,他穿一件白汗衫,半臂已经汗透了,贴在身上,他不住地摇着芭蕉扇。
场景:四凤在中间窗户前面站着:背朝着观众,面向窗外不安地望着,窗外池塘边有乘凉的人们说昔闲话,有青蛙的叫声,她时而不安地像听见了什么似的,时而又转过头看了看鲁贵,又烦厌地迅速转过去。在她旁边靠左墙是一张搭好的木板床,上面铺着凉席,一床很干净的夹被,一个凉草枕和一把蒲扇,很整齐地放在上面。
场景:屋子很小,像一切穷人的房子,屋顶低低地压在头上。床头上挂着一张烟草公司的广告画,在左边的墙上贴着过年时贴上的旧画,已经破烂许多地方。靠着鲁贵坐的唯一的一张椅子立了一张小方桌,上面有镜子,流子,女人用的几件平常的化妆品,那大概就是四凤的梳妆台了。在左墙有一条板凳,在中间圆桌旁边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圆凳子,在右边四凤的床下正排着两三双很时髦的鞋。鞋的下头,有一只箱子,上面铺着一块白布,放着一个瓷壶同两三个粗的碗。个圆桌上放着一盏洋油灯,上面罩一个鲜红美丽的纸灯罩;还有儿件零碎的小东西;在暗淡的灯影里,零碎的小东西虽看不清楚,却依然令人觉得这大概是一个女人的住房。
场景:这屋子有两个门,在左边——就是有木床的一这——开着一个小门,外面挂着一幅强烈的有花的红慢帐。里面存着煤,一两件旧家具,四风为着自己换衣服用的。右边有一个破旧的木门,通着鲁家的外间,外面是鲁贵住的地方,是今晚鲁贵夫妇睡的处所。那外间屋的门就通着池塘边泥泞的小道。这里问与外间相通的木门,旁边侧立一副铺板。
场景:开幕时正是鲁贵兴致淋漓地刚刚倒完了半咒骂式的家庭训话。屋内都是沉默而紧张的。沉闷中听得出池塘边唱着淫荡的春曲,掺杂着乘凉人们的谈话。各人在想各人的心思,低着头不做声。鲁贵满身是汗,因为喝酒喝得大多,说话也过于费了力气,嘴里流着涎水,脸红得吓人,他好像很得意自己在家里面的位置同威风,拿着那把破芭蕉扇,挥着,舞着,指着。为汗水浸透了似的肥脑袋探向前面,眼睛迷腾腾地,在各个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场景:大海依旧擦他的手枪,两个女人都不做声,等着鲁贵继续嘶喊。这时青蛙同卖唱的叫声传了过来。
场景:四凤立在窗户前,偶尔深深地叹着气。
鲁贵:(咳嗽起来)他妈的!(一口痰吐在地上,兴奋地问着)你们想,你们哪一个对得起我?(向四凤同大海)你们不要不愿意听,你们哪一个人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到大,可是现在你们哪一件事做的对得起我?(先向左,对大海)你说?(忽向右,对四凤)你说,(对着站在中间圆桌旁的鲁妈,胜利地)你也说说,这都是你的好孩子啊!(啪,又一口痰)
场景:静默。听外面胡琴同唱声。
鲁大海:(向四凤)这是谁?快十点半还在唱?
鲁四凤:(随意地)一个瞎子同他老婆,每天在这儿卖唱的,(挥着扇,微微叹一口气)
鲁贵:我是一辈子犯小人,不走运。刚在周家混了两年,孩子都安置好了,就叫你(指鲁妈)连累下去了。你回家一次就出一次事。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叫完电灯匠回公馆,凤儿的事没有了,连我的老根子也拔了。妈的,你不来,(指鲁妈)我能倒这样的霉?(又一口痰)
鲁大海:(放下手枪)你要骂我就骂我。别指东说西,欺负妈好说话。
鲁贵:我骂你?你是少爷!我骂你?你连人家有钱的人都当着面骂了,我敢骂你?
鲁大海:(不耐烦)你喝了不到两盅酒,就叨叨叨,叨叨叨,这半点钟你够不够?
鲁贵:够?哼,我一肚子的冤屈,一肚子的火,我没个够!当初你爸爸也不是没叫人伺候过,吃喝玩乐,我哪一样没讲究过!自从娶了你的妈,我是家败人亡,一天不如一天。一天不如一天,⋯⋯
鲁四凤:那不是你自己赌钱输光的!
鲁大海:你别理他,让他说。
鲁贵:(只顾嘴头说得畅快,如同自己是唯一的牺牲者一样)我告诉你,我是家败人亡,一天不如一天。我受人家的气,受你门的气。现在好,连想受人家的气也不成了,我跟你们一块儿饿着壮子等死。你们想想,你们是哪一件事对得起我?(忽而觉得自己的腿没处放,面向鲁妈)侍萍,把那凳子拿过来。我放放大腿。
鲁大海:(看着鲁妈,叫她不要管)妈!(然而鲁妈还是拿了那唯一的圆凳子过来,放在鲁贵的脚下。他把腿放好)
鲁贵:(望着大海)可是这怪谁?你把人家骂了,人家一气,当然就把我们辞了,谁叫我是你的爸爸呢?大海,你心里想想。我这么大年纪,要跟着你饿死,我要是饿死,你是哪一点对得起我?我问问你,我要是这样死了?
鲁大海:(忍不住,立起,大声)你死就死了,你算老几!
鲁贵:(同入惊恐地喊出吓醒了一点)妈的,这孩子!
鲁侍萍:(同入惊恐地喊出)大海!
鲁四凤:(同入惊恐地喊出)哥哥!
鲁贵:(看见大海那副魁梧的身体,同手里拿着的枪,心里有点怕,笑着)你看看,这孩子这点小脾气!——(又接着说)咳,说回来,这也不能就怪大海,周家的人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伺候他们两年,他们那点出息我哪一样不知道?反正有钱的人顶方便,做了坏事,外面比做了好事装得还体面;文明词越用得多,心里头越男盗女娼。王八蛋!别看今天我走的时候,老爷太太装模做样地跟我尽打官话,好东西,明儿见!他们家里这点出息当我不知道?
鲁四凤:(怕他胡闹)爸!你可,你可千万别去周家!
鲁贵:(不觉骄傲起来)哼,明天,我把周家太太大少爷这点老底子给它一个宣布,就连老头这老王八蛋也得给我跪下磕头。忘恩负义的东西!(得意地咳嗽起来)他妈的!(啪地又一口痰吐在地上,向四凤)茶呢?
鲁四凤:爸,你真是喝醉了么?刚才不跟你放在桌子上么?
鲁贵:(端起杯子,对四凤)这是白水,小姐!(泼在地上)
鲁四凤:(冷冷地)本来是白水。没有茶。
鲁贵:(因为她打断他的兴头。向四凤)混账。我吃完饭总要喝杯好茶,你还不知道么?
鲁大海:(故意地)哦,爸爸吃完饭还要喝茶的。(向四凤)四凤,你怎么不把那一两四块八的龙井沏上,尽叫爸爸生气。
鲁四凤:龙井?家里连茶叶未也没有。
鲁大海:(向鲁贵)听见了没有?你就将就将就喝杯开水吧,别这样穷讲究啦。
场景:拿一杯白开水,放在他身旁桌上,走开
鲁贵:这是我的家。你要看着不顺眼,你可以滚开。
鲁大海:(上前)你,你——
鲁侍萍:(阻大海)别,别,好孩子,看在妈的份上,别同他闹。
鲁贵:你自己觉得挺不错,你到家不到两天,就闹这么大的乱子,我没有说你,你还要打我么?你给我滚!
鲁大海:(忍着)妈,他这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妈,我走了。
鲁侍萍:胡说。就要下雨,你上哪儿去?
鲁大海:我有点事。办不好,也许到车厂拉车去。
鲁侍萍:大海,你——
鲁贵:走,走,让他走。这孩子就是这点穷骨头。叫他滚,滚,滚!
鲁大海:你小心点。你少惹我的火。
鲁贵:(赖皮)你妈在这儿。你敢把你的爹怎么样?你这杂种!
鲁大海:什么,你骂谁?
鲁贵:我骂你。你这——
鲁侍萍:(向鲁贵)你别不要脸,你少说话!
鲁贵:我不要脸,我没有在家养私孩子,还带着个(指大海)嫁人。
鲁侍萍:(心痛极)哦,天!
鲁大海:(抽出手枪)我——我打死你这老东西!(对鲁贵)
场景:鲁贵叫,站起。急到里间,僵立不动。
鲁贵:(喊)枪,枪,枪。
鲁四凤:(跑到大海的面前,抱着他的手)哥哥。
鲁侍萍:大海,你放下。
鲁大海:(对鲁贵)你跟妈说,说自己错了,以后永远不再乱说话,乱骂人。
鲁贵:哦——
鲁大海:(进一步)说呀!
鲁贵:(被胁)你,你——你先放下。
鲁大海:(气愤地)不,你先说。
鲁贵:好。(向鲁妈)我说错了,我以后永远不乱说,不骂人了。
鲁大海:(指那唯一的圆椅)还坐在那儿!
鲁贵:(颓唐地坐在椅上,低着头咕噜着)这小杂种!
鲁大海:哼,你不值得我卖这么大的力气。
鲁侍萍:放下。大海,你把手枪放下。
鲁大海:(放下手枪,笑)妈,妈您别怕,我是吓唬吓唬他。
鲁侍萍:给我。你这手枪是哪儿弄来的?
鲁大海:从矿上带来的,警察打我们的时候掉的,我拾起来了。
鲁侍萍:你现在带在身上干什么?
鲁大海:不干什么。
鲁侍萍:不,你要说。
鲁大海:(狞笑)没有什么,周家逼着我,没有路走,这就是一条路。
鲁侍萍:胡说,交给我。
鲁大海:(不肯)妈!
鲁侍萍: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周家的事算完了,我们姓鲁的永远不提他们了。
鲁大海:(低声,缓慢地)可是我在矿上流的血呢,周家大少爷刚才打在我脸上的巴掌呢?就完了么?
鲁侍萍:嗯,完了。这一本账算不清楚,报复是完不了的。什么都是天定,妈愿意你多受点苦。
鲁大海:那是妈自己,我——
鲁侍萍:(高声)大海,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你听着,我从来不用这佯的口气对你说过话,你要是伤害了周家的人,不管是那里的老爷或者少爷,你只要伤害了他们,我是一辈子也不认你的。
鲁大海:可是妈——(恳求)
鲁侍萍:(肯定地)你知道妈的脾气,你若要做了妈最伯你做的事情,妈就死在你的面前。
鲁大海:(长叹一口气)哦!妈,您——(仰头望,又低下头来)那我会恨——恨他们一辈子。
鲁侍萍:(叹一口气)天,那就不能怪我了。(向大海)把手枪给我。(大海不肯)交给我!(走近大海,把手枪拿了过来)
鲁大海:(痛苦)妈,您——
鲁四凤:哥哥,你给妈!
鲁大海:那么您拿去吧。不过您搁的地方得告诉我。
鲁侍萍:好,我放在这个箱子里。(把手枪放在床头的木箱里)可是(对大海)明天一早我就报告警察,把枪交给他。
鲁贵:对极了,这才是正理。
鲁大海:你少说话!
鲁侍萍:大海。不要这样同父亲说话。
鲁大海:(看鲁贵,又转头)好,妈,我走了。我要看车厂子里有认识人没有。
鲁侍萍:好,你去。不过,你可得准回来。一家人不许这样怄气。
鲁大海:嗯。就回来。
场景:大海由左边与寸间通的房门下,听见他关外房的大门的声音。鲁贵立起来看着大海走出去,怀着怨气又回来站在圆桌旁。
鲁贵:(自言自语)这个小王八蛋!(问鲁妈)刚才我叫你买茶叶,你为什么不买?
鲁侍萍:没有闲钱。
鲁贵:可是,四凤,我的钱呢?——刚才你们从公馆领来的工钱呢?
鲁四凤:您说周公馆多给的两个月的工钱?
鲁贵:对,一共连新加旧六十块钱。
鲁四凤:(知道早晚也要告诉他)嗯,是的,还给人啦。
鲁贵:什么,你还给人啦?
鲁四凤:刚才赵三又来堵门要你的赌账,妈就把那个钱都还给他了。
鲁贵:(问鲁妈)六十块钱?都还了账啦?
鲁侍萍:嗯,把你这次的赌账算是还清了。
鲁贵:(急了)妈的,我的家就是叫你们这样败了的,现在是还账的时候么?
鲁侍萍:(沉静地)都还清了好。这儿的家我预备不要了。
鲁贵:这儿的家你不要么?
鲁侍萍:我想,大后大就回济南去。
鲁贵:你回济南,我跟四凤在这儿,这个家也得要啊。
鲁侍萍:这次我带着四凤一块儿走,不叫她一个人在这儿了。
鲁贵:(对四凤笑)四风,你听你妈要带着你走。
鲁侍萍:上次我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事情怎么样。外面人地生疏,在这儿四凤有邻居张大婶照应她,我自然不带她走。现在我那边的事已经定了。四凤在这儿又没有事,我为什么不带她走?
鲁四凤:(惊)您,您真要带我走?
鲁侍萍:(沉痛地)嗯,妈以后说什么也不离开你了。
鲁贵:不成,这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鲁侍萍:这有什么可商量的?你要愿意去,大后天一块儿走也可以。不过那凡是找不着你这一帮赌钱的朋友的。
鲁贵:我自然不到那儿去。可是你要带四凤到那儿干什么?
鲁侍萍:女孩子当然随着妈走,从前那是没有法子。
鲁贵:(滔滔地)四凤跟我有吃有穿,见的是场面人。你带着她,活受罪,干什么?
鲁侍萍:(对他没有办法)跟你也说不明白。你问问她愿意跟我还是愿意跟你?
鲁贵:自然是愿意跟我。
鲁侍萍:你问她!
鲁贵:(自信一定胜利)四凤,你过来,你听清楚了。你愿意怎么样?随你。跟你妈,还是跟我?(四凤转过身来,满脸的眼泪)咦,这孩子,你哭什么?
鲁侍萍:哦,凤儿,我的可怜的孩子。
鲁贵:说呀,这不是大姑娘上轿,说呀?
鲁侍萍:(安慰地)哦,凤儿,告诉我,刚才你答应得好好地,愿意跟着妈走,现在又怎么哪?告诉我,好孩子。老实地告诉妈,妈还是喜欢你。
鲁贵:你说你让她走,她心里不高兴。我知道,她舍不得这个地方。(笑)
鲁四凤:(向鲁贵)去!(向鲁妈)别问我,妈,我心里难过。妈,我的妈,我是跟您走的。妈呀!(抽咽,扑在鲁妈的怀里)
鲁侍萍: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今天受了委屈了。
鲁贵:你看看,这孩子一身小姐气,她要跟你不是受罪么?
鲁侍萍:(向鲁贵)你少说话,(对四凤)妈命不好,妈对不起你,别难过!以后跟妈在一块儿,没有人会欺负你,哦,我的心肝孩子。
场景:大海由左边上。
鲁大海:妈,张家大婶回来了。我刚才在路上碰见的。
鲁侍萍:你,你提到我们卖家具的事么?
鲁大海:嗯,提了。她说,她能想法子。
鲁侍萍:车厂上找着认识的人么?
鲁大海:有,我还要出去,找一个保人。
鲁侍萍:那么我们一同出去吧。四凤,你等着我,我就回来!
鲁大海:(对鲁贵)再见,你酒醒了点么?(向鲁妈)今天晚上我恐怕不回家睡觉。
场景:大海、鲁妈同下。
鲁贵:(目送他们出去)哼,这东西!(见四凤立在窗前,便向她)你妈走了,四凤。你说吧,你预备怎么样呢?
鲁四凤:(不理他,叹一口气,听外面的青蛙声同雷声)
鲁贵:(蔑视)你看,你这点心思还不浅。
鲁四凤:(掩饰)什么心思?天气热,闷得难受。
鲁贵:你不要骗我,你吃完饭眼神直瞪瞪的,你在想什么?
鲁四凤:我不想什么。
鲁贵:(故意伤感地)凤儿,你是我的明白孩子,我就有你这一个亲女儿,你跟你妈一走,那就剩我一个人在这儿哪。
鲁四凤:您别说了,我心里乱得很。(外面打闪)您听,远远又打雷。
鲁贵:孩子,别打岔,你真预备跟妈回济南么,
鲁四凤:嗯。(吐一口气)
鲁贵:(无聊地唱)“花开花谢年年育。人过了个青春不再来!”哎。(忽然地)四凤,人活着就是两三年好日子,好机会一错过就完了。
鲁四凤:您,您去吧。我困了。
鲁贵:(徐徐诱进)周家的事你不要怕。有了我,明天我们还是得回去。你真走得开,(暗指地)你放得下这儿这样好的地方么?你放得下周家——
鲁四凤:(怕您)您不要乱说了。您睡去吧!外边乘凉的人都散了。您为什么不睡去?
鲁贵:你不要胡思乱想。(说真心话)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靠得住,只有钱是真的。唉,偏偏你同你母亲不知道钱的好处。
鲁四凤:听,我像是听见有人来敲门。
场景:外面敲门声。
鲁贵:快十一点,这会有谁,
鲁四凤:爸爸,您让我去看。
鲁贵:别,让我出去。
场景:鲁贵开左门一半。
鲁贵:谁?
周冲:(外面)这儿姓鲁么?
鲁贵:是啊,干什么?
周冲:(外面)找人。
鲁贵:你是谁?
周冲:(外面)我姓周。
鲁贵:(喜形于色)你看,来了不是,周家的人来了。
鲁四凤:(惊骇着,忙说)不,爸爸,您说我们都出去了。
鲁贵:咦,(乖巧地看她一眼〕这叫什么话?
场景:鲁贵下。
鲁四凤:(把屋子略微整理一下,不用的东西放在左边帐后的小屋里,立在右边角上,等候着客进来)
场景:这时,听见周冲同鲁贵说话的声音,一时鲁贵同周冲上。
周冲:(见着四凤高兴地)四凤!
鲁四凤:(奇怪地望着)二少爷!
鲁贵:(谄笑)您别见笑,我们这儿穷地方。
周冲:(笑)这地方真不好找。外边有一片水,很好的。
鲁贵:二少爷。您先坐下。四凤,(指圆桌)你把那张好椅子拿过来。
周冲:(见四凤不说话)四凤,怎么,你不舒服么?
鲁四凤:没有。——(规规矩矩地)二少爷,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要是太太知道了,你——
周冲:这是太太叫我来的。
鲁贵:(明白了一半)太太要您来的?
周冲:嗯,我自己也想来看看你们。(问四风)你哥哥同母亲呢?
鲁贵:他们出去了。
鲁四凤: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周冲:(天真地)母亲告诉我的。没想到这地方还有一大片水,一下雨真滑,黑天要是不小心,真容易摔下去。
鲁贵:二少爷,您没摔着么?
周冲:(稀罕地)没有。我坐着家里的车,很有趣的。(四面望望这屋子的摆设,很高兴地笑着,看四凤)哦,你原来在这儿!
鲁四凤:我看你赶快回家吧。
鲁贵:什么?
周冲:(忽然)对了,我忘了我为什么来的了。妈跟我说,你们离开我们家,她很不放心;她怕你们一时找不着事情,叫我送给你母亲一百块钱。(拿出钱)
鲁四凤:什么?
鲁贵:(以为周家的人怕得罪他,得意地笑着,对四凤)你看人家多厚道,到底是人家有钱的人。
鲁四凤:不,二少爷,你替我谢谢太太,我们还好过日子。拿回去吧。
鲁贵:(向四凤)你看你,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太太叫二少爷亲自送来,这点意思我们好意思不领下么?(收下钞票)你回头跟太太回一声,我们都挺好的。请太太放心,谢谢太太。
鲁四凤:(固执地)爸爸,这不成。
鲁贵:你小孩子知道什么?
鲁四凤:您要收下,妈跟哥哥一定不答应。
鲁贵:(不理她,向冲)谢谢您老远跑一趟。我先跟您买点鲜货吃,您同四凤在屋子里坐一坐,我失陪了。
鲁四凤:爸,您别走!不成。
鲁贵:别尽说话,你先跟二少爷倒一碗茶。我就回来。
场景:鲁贵忙下。
周冲:(不由衷地)让他走了也好。
鲁四凤:(厌恶地)唉,真是下作!——(不愿意地)谁叫你送钱来了?
周冲:你,你,你像是不愿意见我似的。为什么呢?我以后不再乱说话了。
鲁四凤:(找话说)老爷吃过饭了么?
周冲:刚刚吃过。老爷在发脾气,母亲没吃完就跑到楼上生气。我劝了她半天,要不我还不会这样晚来。
鲁四凤:(故意不在心地)大少爷呢?
周冲:我没有见着他,我知道他很难过,他又在自己房里喝酒,大概是喝醉了。
鲁四凤:哦!(叹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叫底下入替你来,何必自己跑到这穷人住的地方来?
周冲:(诚恳地)你现在怨了我们吧!——(羞愧地)今天的事,我真觉得对不起你们,你千万不要以为哥哥是个坏人。他现在很后悔,你不知道他,他还很喜欢你。
鲁四凤:二少爷,我现在已经不是周家的用人了。
周冲:然而我们永远不可以算是顶好的朋友么?
鲁四凤:我预备跟我妈回济南去。
周冲:不,你先不要走。早晚你同你父亲还可以回去的。我们搬了新房子,我的父亲也许回到矿上去,那时你就回来,那时候我该多么高兴!
鲁四凤:你的心真好。
周冲:四凤,你不要为这一点小事来忧愁。世界大的很,你应当读书,你就知道世界上有过许多人跟我们一样地忍受着痛苦,慢慢地苦干,以后又得到快乐。
鲁四凤:唉,女人究竟是女人!(忽然)你听,(蛙鸣)蛤蟆怎么不睡觉,半夜三更的还叫呢?
周冲:不,你不是个平常的女人,你有力量,你能吃苦,我们都还年青,我们将来一定在这世界为着人类谋幸福。我恨这不平等的社会,我恨只讲强权的人,我讨厌我的父亲,我们都是被压迫的人,我们是一样。——
鲁四凤:二少爷,您渴了吧,我跟您倒一杯茶。(站起倒茶)
周冲:不,不要。
鲁四凤:不,让我再伺候伺候您。
周冲:你不要这样说话,现在的世界是不该存在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我的底下人,你是我的凤姐姐,你是我引路的人,我们的真世界不在这儿。
鲁四凤:哦,你真会说话。
周冲:有时我就忘了现在,(梦幻地)忘了家,忘了你,忘了母亲,并且忘了我自己。我想,我像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非常明亮的天空,⋯⋯在无边的海上⋯⋯哦,有一条轻得像海燕似的小帆船,在海风吹得紧,海上的空气闻得出有点腥,有点咸的时候,白色的帆张得满满地,像一只鹰的翅膀斜贴在海面上飞,飞,向着天边飞。那时天边上只淡淡地浮着两三片白云,我们坐在船头,望着前面,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
鲁四凤:我们?
周冲:对了,我同你,我们可以飞,飞到一个真真干净、快乐的地方,那里没有争执,没有虚伪,没有不平等的,没有⋯⋯(头微仰,好像眼前就是那么一个所在,忽然)你说好么?
鲁四凤:你想得真好。
周冲:(亲切地)你愿意同我一块儿去么,就是带着他也可以的。
鲁四凤:谁?
周冲:你昨天告诉我的,你说你的心已经许给了他,那个人他一定也像你,他一定是个可爱的人。
场景:鲁大海进。
鲁四凤:哥哥。
鲁大海:(冷冷地)这是怎么回事?
周冲:鲁先生!
鲁四凤:周家二少爷来看我们来了。
鲁大海:哦——我没想到你们现在在这儿?父亲呢?
鲁四凤:出去买东西去啦。
鲁大海:(向冲)奇怪得很!这么晚!周少爷会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看我们。
周冲:我正想见你呢。你,你愿意——跟我拉拉手么?(把右手伸出去)
鲁大海:(乖戾地)我不懂得外国规矩。
周冲:(把手又缩回来)那么,让我说,我觉得我心里对你很抱歉的。
鲁大海:什么事?
周冲:(红脸)今天下午,你在我们家里——
鲁大海:(勃然)请你少提那桩事。
鲁四凤:哥哥,你不要这样。人家是好心好意来安慰我们。
鲁大海:少爷,我们用不着你的安慰,我们生成一副穷骨头,用不着你半夜的时候到这儿来安慰我们。
周冲: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鲁大海:(清楚地)我没有误会。我家里没有第三个人,我妹妹在这儿,你在这儿,这是什么意思?
周冲:我没想到你这么想。
鲁大海:可是谁都这佯想。(回头向四凤)出去。
鲁四凤:哥哥!
鲁大海: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同二少爷说。(见四凤不走)出去!
场景:四凤慢慢地由左门出去。
鲁大海:二少爷,我们谈过后,我知道你在你们家里还算是明白点的;不过你记着,以后你要再到这儿来,来——安慰我们,(突然凶暴地)我就打断你的腿。
周冲:打断我的腿?
鲁大海:(肯定的神态)嗯!
周冲:(笑)我想一个人无论怎样总不会拒绝别人的同情吧。
鲁大海:同情不是你同我的事,也要看看地位才成。
周冲:大海,我觉得你有时候有些偏见大重,有钱的人并不是罪人,难道说就不能同你们接近么?
鲁大海:你太年轻,多说你也不明白。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吧,你就不应当到这儿来,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周冲:为什么?——你今早还说过,你愿意做我的朋友,我想四凤也愿意做我的朋友,那么我就不可以来帮点忙么?
鲁大海:少爷,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是仁慈。我听说,你想叫四凤念书?是么?四凤是我的妹妹,我知道她!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定性平平常常的女孩子,也是想穿丝袜子,想坐汽车的。
周冲:那你看错了她。
鲁大海:我没有看错。你们有钱人的世界,她多看一眼,她就得多一番烦恼。你们的汽车,你们的跳舞,你们闲在的日子,这两年已经把她的眼睛看迷了,她忘了她是从哪里来的,她现在回到她自己的家里看什么都不顺眼啦。可是她是个穷人的孩子,她的将来是给一个工人当老婆,洗衣服。做饭,捡煤渣。哼,上学,念书,嫁给一个阔入当太太,那是一个小姐的梦!这些在我们穷人连想都想不起的。
周冲:你的话固然有点道理,可是——
鲁大海:所以如果矿主的少爷真替四凤着想,那我就请少爷从今以后不要同她往来。
周冲:我认为你的偏见太多,你不能说我的父亲是个矿主,你就要——
鲁大海:现在我警告你,(瞪起眼睛来)⋯⋯
周冲:警告?
鲁大海:如果什么时候我再看见你跑到我家里,再同我的妹妹在一起,我一定——(笑,忽然态度和善些下去)好,我盼望没有这事情发生,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要睡觉了。
周冲:你,你那样说话,——是我想不到的,我没想到我的父亲的话还是对的。
鲁大海:(阴沉地)哼,(爆发)你的父亲是个老混蛋!
周冲:什么?
鲁大海:你的哥哥是——
场景:四凤由左门跑进。
鲁四凤:你,你别说了!(指大海)我看你,你简直变成个怪物!
鲁大海:你,你简直是个糊涂虫!
鲁四凤:我不跟你说话了!(向冲)你走吧,你走吧,不要同他说啦。
周冲:(无奈地,看看大海〕好,我走。(向四凤)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来到这儿,更叫你不快活。
鲁四凤:不要提了,二少爷,你走吧,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周冲:好,我走!(向大海)再见,我原谅你,(温和地)我还是愿意做你的朋友。(伸出手来)你愿意同我拉一拉手么?
场景:大海没有理他,把身子转进去。
鲁四凤:哼!
场景:周冲也不再说什么,即将走下。
场景:鲁贵由左门上,捧着水果,酒瓶,同酒菜,脸更红,步伐有点错乱。
鲁贵:(见周冲要走)怎么?
鲁大海:让开点,他要走了。
鲁贵:别,别,二少爷为什么刚来就走?
鲁四凤:(愤愤)你问哥哥去!
鲁贵:(明白了一半,忽然笑向着冲)别理他,您坐一会儿。
周冲:不,我是要走了。
鲁贵:那二少爷吃点什么再走,我老远地跟您买的鲜货,吃点,喝两盅再走。
周冲:不,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鲁大海:(向四凤,指鲁贵的食物)他从哪儿弄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鲁贵:(转过头向大海)我自己的,你爸爸赚的钱。
鲁四凤:不,爸爸,这是周家的钱!你又胡花了!(回头向大海)刚才周太太送给妈一百块钱。妈不在,爸爸不听我的话收下鲁贵(狠狠地看四凤一眼,解释地,向大海说)人家二少爷亲自送来的。我不收还像话么?
鲁大海:(走到冲面前)什么,你刚才是给我们送钱来的。
鲁四凤:(向大海)你现在才明白!
鲁贵:(向大海——脸上露了卑下的颜色)你看,人家周家都是好人。
鲁大海:(掉过脸来向鲁贵)把钱给我!
鲁贵:(疑惧地)干什么?
鲁大海:你给不给?(声色俱厉)不给,你可记得住放在箱子里的是什么东西么?
鲁贵:(恐惧地)我给,我给!(把钞票掏出来交给大海)钱在这儿,一百块。
鲁大海:(数一遍)什么,少十块。
鲁贵:(强笑着)我,我,我花了。
周冲:(不愿再看他们)再见吧,我走了。
鲁大海:(拉住他)你别走,你以为我们能上你这样的当么?
周冲:这句话怎么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