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条狗命
久旱未雨,柴房的土墙被烈日暴晒,裂着指头粗的缝,78年字迹斑驳的《人民日报》糊在漏风处,上面"改革开放"四个大标题字被煤油灯熏黑的若隐若现。我,一条狗命,就在那夜里出生了!眼睛由黑暗变成了前方有光,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突然,稚嫩的耳朵里传来老主人和牛贩子的争吵声,盖过了母亲的呜咽。秤砣"咣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惊吓得我一哆嗦,尿湿了垫窝的稻草——后来才知道,家里最后一头黄牛被卖了,价格比去年整整贱了三十斤谷子。
"这窝狗崽子活不过满月。"赤脚医生斜靠在门槛外向屋内望了一眼说。看着母亲痛苦的呜咽,若无其事的吐着烟圈,听诊器在他手里来回晃荡,像条蛇一样。他是刚给村长儿媳妇接生完,然后慢悠悠的赶过来的,白大褂袖口还凝着暗红的血痂,之所以不进门,是因为从他嫌弃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一群跳蚤,把这里当成游乐场,在我们的皮毛下,就像穿梭在茂密的深林中一样,然后,我肉肉的身躯,就成了他们的跳跳床。我和妹妹是幸运的,三个兄弟在黎明未到来之前断了气,老主人痛惜的抄起称牛的大秤一称:一共七斤二两。然后不知所措的嘀咕着,恐怕觉得埋了都嫌费锄头费力气。随手拿了张印有"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旧报纸"裹了一下,就抛尸在乱葬岗了,风一吹,没裹严实的部分,透露着紫色的屁股。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屋里跳蚤越来越多,于是不堪忍受,我们偷偷的溜进了祠堂里。一天,母亲拖着血淋淋的身子,艰难的翻过三道土墙。嘴里却死死叼着半片冻硬的猪肺,那是从屠夫家结着冰碴的泔水桶理捞出来的,她在出门的时候,被看门的狼狗发现,左耳朵被撕成了烂布条。她回来的第一时间,没有看向我们,而是径直走向祠堂中间的大香炉,嘴里叼着猪肺,然后刨开灰,深深的埋了下去。她的动作像极了老主人在埋地瓜种。每当母亲外出的时候,我饿极了,就在灰堆里扒出埋藏的食物,和妹妹分着吃。但是小心翼翼的分着吃,不敢大口。偶尔还翻出一些别的东西,算是一种幸运!比如黏着口水的奶糖纸,听村头剃头匠说,那个赤脚医生总用这种上海奶糖哄大姑娘脱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