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
【治愈系列】
-睡前故事-
奈川
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
“奶奶，你快看。”
小女孩指向窗外，只见几点萤火，隔着窗纱，明明灭灭。
这一带本是没有萤火虫的。
可不知为什么，自从奶奶搬回这个老房子住了以后，每天夜晚，都会有星星点点的萤火，在她窗前闪耀。
“奶奶，你怎么不看呀？外面真的好漂亮！”小女孩兴奋地去拉她的手，却突然发现，轮椅上的奶奶，眼角闪着泪光。
秋光依旧，可从前那个带着她看萤火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小女孩以为，奶奶流泪，一定是为腿脚不灵便，不能出去看萤火虫而感到失落吧。
“奶奶，没关系，我可以把它们带回来！”
她拿起一个玻璃瓶跑出门外，追逐着那几点萤火。
慢慢地，萤火虫越来越多，像几千几万点星光，闪烁在这茫茫黑夜。
可奇怪的是，那些萤火虫，女孩一只也抓不住。
她一直追到河边，看见所有的萤火虫都沉进了水里。
在它们消失的地方，却慢慢浮出一个男孩。
他上半身倚在岸边，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安静而忧伤。
他湿漉漉的长发漂在水里，最后几只萤火虫，纷纷落在他的发间。
小女孩握着空空的玻璃瓶，十分羡慕眼前的男孩：“你也喜欢萤火虫么？你是怎么把它们吸引过去的呀？”
男孩凄然一笑：“不，是十三娘喜欢，以前每年秋天，我都会带她来看。”
“十三娘是谁？”小女孩问。
“一个，我等不到的人。”
男孩默默沉入了水中。
漫天流萤，也黯淡了下去。
六十多年过去了，可他还是记得十三娘小时候的模样，她的一颦一笑。
因为，他曾陪她一起长大，用欢笑填满她孤独的时光。
“阮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在一起好不好？”她仰起头望他，满眼星辰。
“嗯，一辈子。”他忍着泪点头，心里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人们常说，人鬼殊途。
后来，十三娘长大了。渐渐地，她便不再来河边。
因为家里人告诉她，以前河边大树上，吊死过大户人家的一个姨太太。
那姨太太其实是被老爷逼死的。因为在她箱子里，被人翻出旧情人的信。
姨太太吊死的那一天，她儿子冲出来要救她，混乱中却被人推下了河里，淹死在水中，不见尸体。
从那以后，每年正月十六，河里便要发大水，打翻过好几条船，所幸未出人命。
村里人说，是那男孩子变成了水鬼，要向这府上这村里陷害过他母亲的人索命呢。
十三娘啊，要是在我死去之前，在我变成恶鬼之前，遇到的人是你，那该多好。
其实，遇见十三娘之后，他便不再想着复仇了，每天只想着带她看萤火虫，让她开心。
那几年的正月十六，河面风平浪静。
他也曾救起过几个落水的小孩。
可是，人犯过的错，哪有这么容易被别人忘记，村里人仍旧视他为敌。
他们只记得，水鬼，是索命的恶灵。
连十三娘也信了，连她，也不再来。
即便偶尔见到，她也是远远地躲开。
河滩上的泥，濡湿了她新编的婚鞋。
她本想跟他道别，但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
她得听爹爹的安排。
她要嫁到遥远的北方。
一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
但每天晚上，他还是会像从前那样，放飞很多萤火虫。
或许，它们会一直飞，飞到她在的地方。
只要十三娘能看到，只要十三娘一辈子开心，就好……
六十年时光荏苒。
“奶奶！我在河边看见了一个小哥哥！那些萤火虫，都飞到他那里去了……”小女孩抱着两个瓶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门。
有一个瓶子，是那个男孩给她的，里面装满了萤火虫。
她把瓶子放进奶奶手里。
天明的时候，萤火虫死了，奶奶却抱着瓶子，怎么也不肯放手。
这瓶子她认得。
这是她今生所剩的，唯一一点快乐的回忆。
远嫁北方以后，她过得并不好。
丈夫酗酒，无数棍棒落在她的身上。
她曾万念俱灰，可每当她把绳子拴上房梁，却总会看见窗外，点点萤火闪烁。
于是，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少年，拿瓶子装满荧光，天真地冲她笑。
他说过，他不舍得让她难过，他要她一辈子快乐平安……
那点点萤火，温暖着她走过了半生寂寞。
谁说人鬼殊途，有的鬼，不像人那么生性凉薄。
只可惜，是她负了他。
她让孙女搀扶着，慢慢来到河边——尽管无颜再面对那个被她伤透的人，可残生将尽，她还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十三娘！”
他站在水中唤她。
她垂垂老矣，可他仍是少年模样。
她回过头，不敢看他。
“妞妞，帮奶奶戴上头纱。”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饱经风霜的残颜。
可一只手轻轻拂去了她的面纱，抚摸她衰老的脸庞——一如年少时的那份温柔。
突然，她虚弱的身体感受到一股力量，仿佛春风吹动衰草……
“奶奶，你的皱纹变淡了！”她听见孙女的叫唤。
她睁开眼时，却看见水中的少年倒在自己身旁。
他口吐鲜血，满头黑发正一寸一寸，变成白色……
她哭着跪在他身旁：“你是傻子吗？！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我不值得……”
他笑了：“不，我五十年的阳寿，能换来延长你十年寿命，我觉得很值，很快乐。”
遗憾前半生没能与你携手度过，那下半辈子，请让我陪你慢慢变老。
阳光照在他的白发上，他笑容纯真如孩童。
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和当初错过的人，久别重逢。
这一次，请你不要再放开我的手，
不要再对我说，人鬼殊途。
【END】
写本的欲望来自于每天跟我一起通宵熬夜的小秃头们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