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后·美 - 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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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 

 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 

 不是「我爱你，我恨你」

 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 张爱玲 

 

[1933年9月 北京东四三条胡同，孟小冬答应最后一次与梅兰芳见面]

孟⼩冬：那时的你在台上唱着《霸王别姬》，⼀颦⼀笑⾥满是妩媚阴柔。你是全中国座⼉眼中的真虞姬，但却独是我⼼中的梅兰芳。 

梅兰芳：那天，你在台上唱着《上天台》，⼀招⼀式尽是阳刚⼒道。你是红透半边天的冬皇，却只是我⼼中的孟⼩冬

孟⼩冬：你说，究竟是相遇之后沉迷于彼此的眼眸身影，还是素未谋⾯时就早已仰慕了你的大名呢，似也是说不清了呢

梅兰芳：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露⼀相逢， 便胜却⼈间⽆数吧

孟⼩冬：是呀，情爱之事，⽞⽽⼜⽞，让⼈参悟不透，我却⼼⽢情愿地陷⼊其中。或许这⼀切就是缘分，

梅兰芳：缘分,缘分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半点不由⼈ 

孟⼩冬：那天，只不过是个热闹⽽普通的堂会，是你我的初次相遇

梅兰芳：呵，我还记得在冯六爷的撺掇下，咱们⼜平⽩地添了⼀出《游⻰戏凤》

孟⼩冬：这出游龙戏凤⼀唱，竟成了坐儿们的一段佳话

梅兰芳：梨园⾏⾥多了⼀段佳话，却不料这⼀切会在多年之后 毁了你的⼈⽣和爱情，对不起

孟⼩冬：别说什么对不起，你我之间本就没有谁对不起谁，⼈⽣若只如初⻅，才是完美的圆满吧

梅兰芳：我向往自由，但我没有⾃由，⽣⽣扼杀住⾃⼰的情感，台上演绎着剧中的⼈物。 在这些年的唱念做打日子⾥，竟也慢慢学会了隐藏真实的⾃⼰，活该孤独与⽆奈啊

孟⼩冬：你我似真似假地唱起了《游⻰戏凤》。 那天的《游⻰戏凤》，让⼈分不出真假。乐器⼀响起，我便再不是孟⼩冬、我眼里也便没了你梅兰芳。有的，便只是李凤姐，正德皇帝。情爱缠绵、游⻰戏凤、阴阳颠倒，打情骂俏。台上，你我酣畅淋漓，仿佛破了这些年⾥京剧的规矩，活出了⾃⼰，台下，座⼉的叫好声此起彼伏，说不清那是正德皇帝调戏了李凤姐，还是我孟⼩冬挑逗着你梅兰芳

梅兰芳：正所谓⾼⼭流⽔遇知⾳，你我四⽬相对的那一刹那，我方知爱情为何物。只是谢幕时分，你扯下脸上的⻓须露出了真⾯⽬，调⽪⽽单纯地看着我

孟⼩冬：原来先生记得这么清楚

梅兰芳：你⻘春活泼、阳光明媚，你的灿烂照进了我的⼼⾥，驱散了这么多年⾥我⼼中的阴霾。 你就那么眯着眼看着我笑

孟⼩冬：呵呵，你也憨憨地陪着我笑

梅兰芳：在我⾯前你不再是万众瞩⽬的孟小冬，我愿意为你⽽做回⾃⼰，做回那个真真实实的，爱恨情仇都可以真实表达的自己 ，现在想想，爱情是没有礼貌的，它像⼀个不速之客，让我毫⽆准备，措⼿不及

孟⼩冬：你⽆法拒绝它的到来，就像你⽆法预知它的离去。它若想停留时，你不必做任 何欢喜状；它若想归去时，你也不必强⾏挽留。它的来去是世间的⾃由， 你我安静地看着它就好了，就像那天我单纯⽽⽆辜地看着你⼀样

梅兰芳：你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看着我略带忧伤的⾯容，那眼神⾥写满了懂得二字，轻抚着我⼼中这么多年淡淡的忧伤和孤独

孟⼩冬：你的⼼事，我当然懂得，同为伶⼈，我怎能不解你的⽆奈和忧愁呢。我听过你这么多年的曲⽬，了解你⼼中的那份⼲净和孤独，只有⼀个内⼼⼲净的男⼈，才能唱出这么⼲净的情欲相思。那次相⻅，同台献艺，更是看⻅了你的内⼼。我竟忽然萌生出想给你⼀个不再忧伤的未来的想法

梅兰芳：你用年华的灿烂来照耀我的⽣活。原来爱情，很多时候是从恻隐之⼼开始的。暗淡的情感⽣活忽然有了⽣动的理由。彼此懂得，彼此怜惜，除了相爱还有什么⽅式更能表达⼼中的情感呢。 

孟⼩冬：爱情来了，让⼈束⼿⽆策，唯有恭敬地迎接。说不出那究竟是福是祸， 窥探不出它会天⻓⽇久，还是只是短暂地驻⾜停留。 你爱我，却不过如此

 

梅兰芳：我已有妻室，忘记了⽆论开始是多么美妙的爱情终究是难，难以抵挡现实的残忍与冷酷，甚⾄连我们⾃⼰都忘记了爱情⾯前还有现实这个说辞。或许并不是忘记了，只是美好的爱情⾯前，⼈们都不愿想起那些扫兴的事⼉。一门心思的想着爱着就好，哪管得了那些个兵荒马乱

孟⼩冬：梅党看到了座⼉眼中的期待与呼唤，看到了你我的爱恋，于是竭尽全⼒促成此事，尽管你是有家室的，两房太太，我却还是⼀个⼈，待字闺中。

梅兰芳：你不顾⽗⺟家⼈的阻挡、外界世⼈的眼光，毅然决然地把⾃⼰和爱情⼀同给了我，⼤义凛然，⽣死度外

孟⼩冬：爱情来了， 谁⼜能说个不呢？唯有顺从，⼀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终于，旦⻆之王娶了须⽣之皇，我嫁给了你梅兰芳。

梅兰芳：说是娶嫁，似有些不妥，我娶你的那⼀天，没有张灯结彩，没有花轿红烛，只是默默地把你领到了⼀个⼩院⾥，暂且住下，从⻓计议

孟⼩冬：我没有抱怨过什么，⼈是我⾃⼰选的，路是⾃⼰⾛的，我⼼⽢情愿地跟着你守护着那来之不易的爱情， 却全然不知爱情过后，余下的是...

梅兰芳：我给你的甚至算不上是⼀个完整温暖的家，但你确实为了这份爱情，放弃了如⽇中天的事业，全⼼全意期待着做我身后的⼥⼈

孟⼩冬：你身后似乎容不下那么多的⼥⼈吧，你已经有了福芝芳， 你给得了我爱情，却成全不了我期待的⼀个名分

梅兰芳：那你让我怎么办，⼀个新欢，⼀个旧爱；⼀个知⼰，⼀个贤妻。你又怎么能让我为了⼀个⽽放弃另⼀个呢

孟⼩冬：我知道，福芝芳是个贤惠⽽智慧的⼥⼦，她打理着你这么多年的⽣活，井井有条。她也深知此刻唯有安静淡定才能⻛平浪静，她⽤她的⼤度才能换来你梅兰芳的理性。于是，她故意什么也不问，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当什么都没有发⽣

梅兰芳：也正因为如此，我给不了你孟⼩冬⼀个理直⽓壮的名

孟⼩冬：是呀，她不问，你便也不会提，你一定是觉着，若能就此相安⽆事，便是你最⼤的⼼愿了吧

梅兰芳：对不起，我...我⽆法理直⽓壮地把你带到福芝芳⾯前，我不能让这个为⾃⼰操劳了整个⻘春的⼥⼈感到⼼寒。但我更⽆法让你委曲求全地搬进梅府忍⽓吞声地过⽇⼦

孟⼩冬：我从没有主动要求搬进梅府，那是因为我不想你为难，就算你接受了，那也不是你的⼼⽢情愿的；如若你拒绝，那便伤害了这唯美的爱情。如此，我努力保持沉默，只为了⾃⼰在乎的⼈，为了⾃⼰来之不易的感情。 于是，你便只能偶尔地来，带给我偶尔地甜蜜；偶尔的⾛，带给我偶尔的忧愁。

梅兰芳：⼩弄堂⾥也经常唱上那么⼀出游⻰戏凤，你唱给我听，为博你⼀笑；你演给我看，别样⻛情。我甚⾄想过，倘若⼀⽣就这样过去，是不是也很好？只要爱情，其他什么都不要了

孟⼩冬：不，你做不到，你不许我登台， 你说，朋友会笑你连⾃⼰的太太也养不活。你从来以为这就是爱，却不知，我孟⼩冬的爱却在那你给我的四合院儿⾥变得更为深沉和隐忍。你依旧台上闪耀，我却愈发暗淡，当年的须⽣之皇。座⼉还记得我，可我...似乎已经忘了⾃⼰当年是怎么样耀眼的⼀个⻆⼉了

梅兰芳：我知道你为了我放弃的不只是你的名声、前程，还有⽇后⼤把⼤把的灿烂⼈⽣，但我对你不好吗

孟⼩冬：好，很好，好到你从未在⼈前提起过咱们的关系，公众场合你携同前去的永远只有你的夫⼈福芝芳。呵呵呵`~我就那么不堪那么见不得人吗

梅兰芳：你别这么说，你以为我不想表演时，外出会友时带着你吗，但无奈她总是千方百计的阻拦，不许你靠近我，方法有时候甚至是粗暴野蛮的，我无计可施

孟⼩冬：我满眼满⼼都是你，痴痴地期待着有那么⼀天，你会主动带着我⾛进梅家⼤⻔，告诉所有人，我是你此⽣钟爱的⼥人，梅兰芳钟爱孟⼩冬

梅兰芳：我...我也想让你进入梅家，让梅府上上下下的人尊你一声三夫人，但...

孟⼩冬：那⼀个四季轮回，⻅证了我爱情的始末，梨园⾏⾥少了⼀个冬皇俊朗的模样，四合院⾥多了⼀个少妇带着幽怨的⽬光。我问你，倘若福芝芳允许你娶我，那么...你到底敢不敢意把我接进家⻔，⼀⽣⼀世

梅兰芳：如若那样...我定是敢的

孟⼩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啊，我看错了你。你在台上⽤⼒地唱，⽤⼼地演，对得起台下的座⼉，对得起你贤妻，对得起⾃⼰的京剧世家列祖列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曾对得起我，对得起我孟⼩冬，那个⽢愿躲在你身后默默付出，却仍⽆⼀席之地可怜⼥⼈呢 

梅兰芳：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在这份感情当中遭受到许多刁难和委屈，我都看在眼里

 

孟⼩冬：那时北平格外的寒冷。 我蜷缩在胡同的四合院⾥，唱⽚机⾥咿呀婉转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曲⽬。 好久不唱了，好久不曾登台了，好久没有问候那些喜爱我的座⼉了。外⾯的世界都还好吗？我不是没有想过复出，不是没有想过和你再同台，只是，我现在是你的⼥⼈了。虽然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名分，但我不愿给你添麻烦，不愿那些好事者八卦你的隐私⽣活、花边新闻，所以我选择了隐忍，再隐忍，隐忍的我透不过气来 。直到那⼀天，北平出了个王惟琛，⼀声枪响，打碎了这个早该醒来的梦。王惟琛在我的⽣命中只登场了⼏个钟头，他爱孟⼩冬，爱得痴狂。于是，拎着⼀把枪，⾛到了你的⾯前， 他也许没想开那⼀枪，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个夺取我爱情和岁⽉的男⼈究竟怎样；亦或许只是想把他卑微的爱情展示给世⼈看，想证明他可以爱我，更多更深刻，更昭然若示、不加遮掩。但，他还是举起了枪 

梅兰芳：他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的是我⽽不是他？为什么他竭尽全⼒地爱你却⽆法在你的⽣命⾥占据⼀席之地？为什么我给不了你任何东⻄，你却死⼼塌地地跟着我？为什么和我在⼀起之后的孟⼩冬便销声匿迹了，舞台之上再也⻅不到你俊朗的模样…… ，呵，他问了太多为什么了

孟⼩冬：是啊，为什么？可很多事情是没有缘由的。细究起来，我甚⾄忘记了这是怎么样的⼀个开始，或者将会已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归结于爱吧，这样再多的为什么都可以得到⼀个合理的解释，再多的为什么都有 ⼀个漂亮的名声

梅兰芳：慌乱⾥，他还是开了枪，只是躺在⾎泊中的那个⼈并不我，⽽是我的朋友张汉举。晚⼀步⽽来的军警举枪⻬射，这个为了爱情⽽疯狂的年轻⼈应声倒地，他或许⾄死都不明白，孟⼩冬为什么选择了梅兰芳，⽽不是⾃⼰。他爱你也许并不⽐我少。但我是真的怕了。我怕街头巷尾的流⾔⻜语、杂志⼩报的刻意编纂

孟⼩冬：不，你只是个惜命的人，你终因过度惊吓躲到上海，对于我避⽽不⻅

梅兰芳：你相信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孟⼩冬：我看清了你这个让我深爱的男⼈究竟是怎样的懦弱和⽆担当。你是个好⻆⼉，但不是个好男⼈，不，或许你是个好男⼈，只是你从未给过我一点点内⼼的宁静和安稳。爱情让我丢了理性，爱情的痛却让我清醒。可终究是爱得太深了，即便清醒，却仍以⾃欺欺⼈的⽅式来维持些许的温存，我真是可怜又可笑

梅兰芳：你不可怜也不可笑，我心疼你，怪我没给到你应有的慰藉和安全感。而你爱我懂我，其实你在我心里早已是独一无二的的梅夫人

孟⼩冬：梅夫人？呵呵，访美演出，你本可以带上⼀个⼥⼈前去，以「梅夫⼈」 的身份亮相于那个对京剧仍然懵懂的世界。你为什么没选择带上我呢

梅兰芳：我...不能

孟⼩冬：不能？

梅兰芳：我不敢

孟⼩冬：你不敢？

梅兰芳：我...

孟⼩冬：你就是不爱！我总固执地认为，⼀个男⼈倘若真的爱了，便没有 什么能够成为不可以的理由，除⾮，他不爱，不敢爱；或者，不再爱。 为了你的名声，为了你的前途。我⼀⽽再、再⽽三地选择隐忍。 直到那⼀天，你⼤伯⺟过世，我⼀身素装头戴白花前去梅家吊唁，刚到门口就被大着肚子的福芝芳拦住，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劝说，她却坚决不让我踏进梅家大门半步，并扬言这个门婊子不能进，否则她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和我拼了，僵持之下，你才缓缓从人群中出现，你却对我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回去吧！你 回 去 吧，哈哈哈哈哈~

梅兰芳：对不起，当时的情况我也很为难，实在是...

孟⼩冬：短短四个字你让我难堪至极，我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隐忍，在那⼀刻全部⼟崩瓦解。我本也是个⾼贵的⼥⼦，你却⽣⽣扔给我卑微，我告诉自己不能哭，更不能闹，只是轻轻地对⾃⼰说了句-算了吧。就作为这一切的终了吧

梅兰芳：七年！七年的感情，你竟然说终了就终了？我们明明彼此那么的相爱

孟⼩冬：你这样的男人，配不上我这样的爱情，我可以不要名分，但你不应该只扔给我卑微，我们分开吧

梅兰芳：你看这样，你我都冷静一段时日，再想⼀想行吗

孟⼩冬：呵，其实，还有什么值得去想， 还有什么可以去想的呢。我若再不离开，难道还要等待下⼀轮不知会如何痛彻⼼扉的伤吗？唯有离开才能成全彼此，对你我都好。明日我便登刊离婚，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谈亏欠,不负遇见

梅兰芳：不负遇见！呵呵，没想到你如此的决绝，恨我如此深刻

孟⼩冬：恨？若没有爱，便⽆所谓恨了吧，所以现在我不恨了，哎！天色不早了，梅先生请回

梅兰芳：小冬，如若...如若你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

孟⼩冬：[坚定却平静地] 请你放⼼，我不要你的钱。我今后要么不唱戏，再唱戏不会⽐你差；今后要么不 嫁⼈，再嫁⼈也绝不会⽐你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