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盆记

院角那只瓦盆是春上从旧货摊挪来的，粗陶胎上挂着层土锈，摸上去像老人手背的皱纹。盆底裂着道细纹，用麻线缠了三圈，结打得紧实，倒像位扎着绑腿的老兵。摊主当时正往里头栽月季，瓦盆的沿口磕掉了块，露出里头浅黄的陶色，他用手指抠着裂缝里的泥：“这盆养花最是泼辣，水别浇太勤。”我追问多勤算勤，是三天一浇，还是见干再浇，他往街对面努嘴，烟袋锅子在盆沿上磕出火星，烟灰落在蓝布衫上：“问巷尾的老刘，他用这盆养了五年茉莉，枝叶旺得能遮半扇窗。”

老刘的篱笆院里爬满牵牛花，蓝的紫的缠在竹架上，瓦盆在墙根排得整整齐齐，盆底都垫着碎砖，防着雨后积水。我抱着瓦盆进去时，他正用竹片刮盆壁的青苔，绿沫子沾在竹片上，像抹了层油。“喜湿的得常浇，”他刮下的青苔堆在砖头上，绿得发亮，“比如茉莉，一天不浇就耷拉头；耐旱的得少浇，你问卖花的老张，他新到的仙人掌金贵着呢，浇多了准烂根。”

老张的花摊支在石桥边，塑料布上摆着几十盆花草，瓦盆瓷盆挤成一团，月季的刺勾着仙人掌的毛。我把瓦盆搁在仙人球旁边，他正用喷壶往月季上洒水，水珠在花瓣上滚成球，坠在塑料布上，洇出些小水点。“老刘逗你玩，”他捏着喷壶嘴晃了晃，壶嘴的水珠滴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花哪有那么娇贵，见天浇着准活，你问修盆的老李，他补的盆漏不了水，浇再多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