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荔枝

改编自马伯庸同名小说

编剧 陌世·雪殇

后期 冬葉先生

报幕 理想国plus

人物介绍

李善德：卑微打工人，贯穿始终的男主。词多，相当多！

苏谅：商人，老奸巨猾。[兼兽铺老板、刘署令、林邑奴、押舶监事、驿卒、小沙弥、主事、骑手3]

韩洄：深谙官场之道，圆滑，正面角色。[兼典座、导游、何履光、何押衙、鱼朝恩、骑手1、骑手4]

杜甫：耿直。[兼牙人、馆驿小二、赵辛民、护院、令史、杨国忠、骑手2]

阿僮tóng：女侗人，大大咧咧。[兼少女、漂妇、夫人、女儿]

温馨提示：每个角色均需兼多角色，按照颜色进行区分。

台词相对晦涩，对cv识读能力要求较高，建议提前熟悉内容。

每个角色均需精分，戏感大挑战。

此本节奏相对紧凑，注意语速

欢迎收听

啥马拉地社团出品

大型打工人励志剧

脚步声起入

牙人：您看看这一间，您请。虽然这院子只有一进，但胜在整洁，您看这鱼鳞覆瓦，柏木檩lǐn条，诶您这边请，这院墙与地面用的是郿méi邬产的大青砖，您看看这砖缝多平直……

李善德：嗯…是不错，哦哟，这里还有一株桂花树嘞。（嘴角不自觉上扬）

幻觉波动鸟叫起入

女儿：爹爹，爹爹！

李善德：诶，爹爹在呢，爹爹今天休沐，陪囡nān囡玩好不好？

女儿：好~我要在这里铺毯子！

李善德：好~我们铺毯子，来，囡囡帮爹爹把新丰酒的坛子搬到那边去好不好？囡囡能搬得动吗？

女儿：我可以的！

李善德：囡囡真棒！对，就像这样，用坛子压住毯子…

脚步声入

夫人：吃饭啦！刚蒸出来的重阳米锦糕。囡囡，先去洗手。

女儿：好~跑走

李善德：来，好久没尝到夫人的手艺了。

夫人：诶！就你急，浇汁这糕要浇上蔗浆才好吃。

李善德：哈哈，是哦，还得是浓浓的蔗浆。

小短腿跑来

女儿：爹爹我也要吃！

李善德：好，囡囡先吃。

夫人：这份是囡囡的。

风吹花落带笑声

幻想闪回

李善德：能不能再便宜点？

牙人：李监事，这可是天宝四载的宅子，十年房龄，三百贯已是良心之极。房主若不是急着回乡，五百贯都未必舍得卖。

李善德：可这里实在太偏了。我每天走去皇城上直，得小半个时辰。

牙人：（皮笑肉不笑）平康坊倒是离皇城近，要不咱们去那儿看看？

李善德：唉……（内心混响）那可是京城一等一的地段，这辈子怕是也没戏……这座宅子在长安城的南边，朱雀门街西四街南的归义坊内，确实很偏僻，但永安渠恰好在隔壁坊内向北流去，夫人日常洗菜浆衣，不必大老远去挑水了，七岁的女儿喜欢沐浴，也能多洗几次澡。买房的钱就那么多，必须有所取舍，算了，还是先顾夫人孩子吧，自己多辛苦点便是，谁让这是在长安城呢。（关混响）呼…就定下这一座好了。

牙人：恭喜。房东急着归乡，所以不便收粮谷，最好是轻货金银之类的。

李善德：（苦笑）你把招福寺的典座叫进来吧，一并落契便是。

牙人：诶好！脚步声离去

闪回

脚步声一前一后

典座：阿弥陀佛，纸张响这两份是香积钱契，还请收好，这可是大功德。

李善德：（内心混响）什么功德，我只是一个从九品下的小官，想要拿下这座宅子，除罄尽自家多年的积蓄之外，就少不得要借贷。京中除两市的柜坊之外，要数几 座大伽蓝的放贷最为便捷，谓之“香积钱”。只因佛法不可沾染铜臭，所以这香积钱的本金唤作“功德”，利息唤作“福报”。（关混响）大师，契上明言这功德一共两百贯，月生福报四分，两年还讫，本利结算该是三百九十二贯，怎么写成了四百三十八贯？（沉默两秒等回应）咱们大唐杂律里有规定，凡有借贷，只取本金为计，不得回利为本，大师精通佛法，这计算方式怕是有差池吧？

典座：这…这…许是小沙弥抄错了本子。

李善德：我就说嘛，大师不能犯这种错误。（内心混响）我可是开元十五年明算科出身，这点数字上的小花招，能瞒得住我？唉……但朝廷向来以文取士，算学及第全无升迁之望，一辈子只在九品晃荡，也就只能在这种事上自豪一下…

落印画签

牙人：接下来的手续您就不必操心了，我会从昭福寺里取香积钱，（李善德入）与房主交割地契…

李善德：（内心混响）这宅子从此以后，姓李了。

牙人：（躬身）恭喜监事莺迁仁里，安宅京室。

李善德：（内心混响）十八年了，我终于在长安城有了一席之地，一家人可以高枕无忧了。

实时，伏蜇之物，舒出——cv.冬葉先生

三声报时钟声后入

李善德：完了今日我只告假半日，还得赶回衙署应卯，那我就先告辞了。

匆匆脚步声，停住

李善德：（内心混响）今日做了如此重大的决定，合该庆祝一下。（关混响）掏铜钱老板，租一头健驴……啊等等，租一头老驴吧。

驴蹄声起入

李善德：我这每个月的俸禄折下来只有十贯出头，就算全家人不吃不喝，仍填不够缺口，还得想办法搞点外财才行。但是无论如何，有了宅子，就有了根本呀。

到达上林署

同僚：（拱手）见过李监事。

李善德：（内心混响）什么情况？这些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礼了？

刘署令：（招手）来。（拍拍旁边座位）

脚步声，跪坐

李善德：（内心混响）这……刘署令平日只对上峰客气，对下属从来不假颜色，今天怎么如此和蔼？还有这午餐未免太丰盛了吧？

刘署令：（笑眯眯）监事且吃，有桩好事，边吃边说与你听。

李善德：（边吃）敢问是何事？

刘署令：不急，来，你我共饮一杯。

碰杯，一饮而尽

刘署令：也不是什么大事，内廷要采办些荔枝煎，此事非让老李你来勾当不可。

李善德：（咽下吃食）容属下一观。（念）欲置荔枝使一员，采办岭南特贡荔枝煎十斤，着人勾当差遣。（内心混响）“敕chì令”？这是圣人直接下的指示。（关混响）这填名之处还是空白，是让下官勾当此事？

刘署令：适才你不在，大家商议了一番，都觉得老李你老成持重，最适合来做这个使职。

轰，脑子里炸开锅

圣人：（混响）这宫中冬日有些冷了，设一个木炭使吧；广选美色入宫，设一个花鸟使吧。忽然想吃平原郡的糖蟹了，就设一个糖蟹转运使吧……——cv.-HADES-

李善德：（内心混响）虽然这些使职都是临时差遣，不入正式官序，可因为是直接给圣人办事，下面无不凛然遵从，其中油水之丰厚，不言而喻。没想到上林署的同僚们如此讲义气，居然公推我来做这个荔枝使，这比价、采买、转运、入库，哪个环节都有一笔额外进账，说不定一次把香积贷还清了也不是没可能啊。（关混响）真的叫在下来做这个荔枝使？

刘署令：圣人空着名字，正是让诸司推荐。老李你若不信，我现在便判给你。写字声同入奉敕佥荐李善德监事勾当本事。写字声停入来，老李。好！去叫书吏过来，抄成三轴，用上林署印一一钤qián好，分送司农寺、吏部及御史台归入簿档。

同僚：恭喜荔枝使！贺喜荔枝使！

李善德：（醉）啊哈哈哈哈哈……

闪回

脚步声，跪坐

李善德：（疑惑）按说皇帝想吃荔枝煎，直接去尚食局调就行了，那里有一个口味贡库，专藏各地风味食材，就算没有，也可以派宫市使去东市采买，东市实在无货，一纸诏书发给岭南朝集使，让当地作为贡物送来便是。（思索）按道理，这么个肥差，怎么也轮不着上林署这么一个冷衙门来推荐人选啊，还落到了我头上？难道是时间苛刻？天宝十四载六月一日，还有将近四个月的的时间，虽然不算宽松，也不是很紧啊，算了，不考虑这么多了，先把荔枝煎买到手再说。

鼓声咚咚起入

李善德：看来是要夜禁了，得及早回去。

脚步声，行色匆匆的人马，摔倒，纸片飘出

李善德：（小声嘀咕）这贴黄上怎么没有印章的痕迹呢？那这被煎字掩盖的是什么呢？（震惊）鲜！！！！！！

耳鸣声同入

巡吏：（从远处）何人在此？喂！喂！你……飞奔声嘶……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能跑出这样的速度，委实难得。——cv.姜涵

鼓声、飞奔声、笑声、撞倒

刘署令：嗷！诶呦诶呦！

李善德：署令救我！署令救我！

刘署令：（看清后愤怒）李善德，你这是干什么！

李善德：请署令救我！

刘署令：老李你得失心风了吧？

李善德：您判给我的文牒，贴黄掉了，恳请重钤。

刘署令：多大点事，至于慌成这样吗？

李善德：您看，这里原本错写了‘鲜’字，贴黄改成了‘煎’字。但纸片不知为何脱落了，得重贴上去。这是敕牒，如果没有您的官印押缝，就成了篡改圣意啦。

刘署令：（冷脸）贴黄？本官可不记得判给你时，敕牒上有什么贴黄——不是你自己贴上去的吧？

李善德：下官哪有这种胆子啊，明明……

刘署令：你刚才也说了，贴黄需要钤印押缝，以示公心。请问这脱落的贴黄上，印痕何在？

李善德：（情急大喊）署令明鉴。您中午不也说，是内廷要吃荔枝煎吗？

刘署令：（冷笑）荔枝煎？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那东西在口味贡库里车载斗量！用得着咱们提供吗？你们说说，中午可听见我提荔枝煎了吗？

同僚：（摇头）没有…

刘署令：我中午说得清楚，敕牒里也写得清楚，授给你这一个荔枝使的头衔，本就是要给宫里采办鲜荔枝的，不要看错！

李善德：鲜荔枝？您也知道荔枝的物性，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无论从哪里运，也赶不及送到长安啊！

刘署令：所以李大使你得多用用心，圣上可等着呢。（冷）你可看仔细了，诏书上说得清楚，圣人要的是岭南荔枝。

李善德：（绝望）岭南？那里距离长安得有五千里路，就是神仙也没办法！

李善德：（哀求）署令别走！署令！

甩衣袖，推倒，离开

发疯狂奔

宿直小吏：喔！这是哪来的疯子！卫兵！卫兵！——cv.大大大榴莲

李善德：求求你，求求你，把甲库打开好不好，求求你，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开门声，翻文牒

李善德：（颤抖）“荔枝鲜十斤”，不行，我得去吏部核验另外一份！这…这抄目……原来在那么多地方都待过…（颓废）不必再去吏部和兰台查验了，从一开始，圣人想要的，就是六月一日吃到岭南的鲜荔枝……

荔枝三日便会变质，就算有日行千里的龙驹，也绝无可能从五千里外的岭南把新鲜荔枝运到长安。所以荔枝使这个差遣，是注定办不成的，它不是什么肥差，而是一道催命符，每一个衙署都避之不及。尚食局推给太府寺，太府寺传给宫市使，宫市使推到岭南朝集使，岭南朝集使又移至司农寺。司农寺实在传无可传，只好往下压，硬塞到上林署。—— cv.落小羽

浑浑噩噩走在街上

韩洄：（呼喊）良元兄，你怎么在这里？正巧良元兄也在，子美刚刚得授官职，我们一同去庆祝一下。走吧走吧。

李善德：（木讷点头）

被拉着走

胖胡姬：（势利）坐这吧！—— cv.咦大梨

韩洄：（生气）今日老杜授官，原该好生庆祝一下，与我叫个乐班来助兴！

瘦胡姬：哟，是官老爷呀，快来伺候着，这爵桂酒，是酒家赠送的。—— cv.小欠儿

杜甫：十四，我也不是什么高官，不必如此破费。

韩洄：怕什么，改日你赠我一首诗便是。

奏乐声起入

韩洄：良元兄，你有所不知。吏部这一次本是授了河西县尉给子美，结果他给推了，这才换成了右卫率府兵曹参军——虽是个闲散职位，好歹是个京官。当今圣上是好诗文的，子美留在长安，总有出头之日。

杜甫：（自嘲）做兵曹参军实非我愿，只为了几石禄米罢了，否则家里要饿杀。五柳先生可以不折腰，我的心志不及先贤远矣。

韩洄：（举起酒杯）来，来，莫说丧气话了，你可是集贤院待制过的，前途无量，与我们这些浊吏不一样。

一饮而尽

李善德：（内心混响）我活不到八月了，连新宅中那棵桂花树开花也见不到了。（哭泣）

韩洄：（惊）良元兄这是遇到了何事？

哭诉叙事

杜甫：竟有此等荒唐事！岭南路远，荔枝易变，此皆人力所不能改，难道没人说给圣人知吗？

韩洄：圣人口含天宪，他定了什么，谁敢劝个‘不’字？你们可还记得安禄山吗？多少人说这胡儿有叛心，圣人可好，直接把劝谏的人绑了送去河东。所以荔枝这事，那些衙署宁可往下推，也没一个敢让圣人撤回成命的。

杜甫：（感慨）圣人是不世出的英主，可惜……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韩洄：皇帝诏令无可取消，那么最好能寻一只替罪羔羊，把这桩差遣接了，做不成死了，才天下太平。良元兄可玩过羯jié鼓传花？你就是鼓声住时手里握花的那个人。

杜甫：（大惊）如此说来，良元岂不是无法可解？可怜，可怜！

李善德：（抽噎）我才从招福寺那里借了两百贯香积贷。一人死了不打紧，只怕她们娘俩会被变卖为奴。可怜她们随我多年艰苦，好容易守得云开，未见到月明便要落难。

杜甫：（流泪）我如何不知。我妻儿远在奉先，也是饥苦愁困。我牵挂得紧，可离了京城，便没了禄米，他们也要……

韩洄：子美你莫要添乱了……良元兄，我来考考你，我们比部最讨厌的，你可知是什么人？

李善德：（擦擦眼泪）逃税之人？

韩洄：错！我们比部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临时差遣的使臣。

杜甫：十四，你怎么还要刺激良元？

韩洄：不，我不是针对良元，而是所有的使臣，（粗鲁）在比部眼里都是杀千刀的逃奴。

李善德：（震惊）

杜甫：（震惊）

韩洄：朝廷的经费之制，两位都很熟悉。比如说你们上林署在天宝十四载的一应开销用度，正月里先由户部的度支郎中做一个预算，司金负责出纳，给司农寺划拨出钱粮，再分到你们上林署。等这些钱粮用完了，我们比部司还要审验账目，看有无浮滥贪挪之事。是这么个过程吧？

杜甫：（点头）

韩洄：但是！圣人近年来喜欢设置各种差遣之职，因事而设，随口指定，全然不顾朝廷官序。这些使臣的一应开销，皆要从国库支钱，却只跟皇帝汇报，可以说是跳至三省六部之外，不在九寺五监之中。结果是什么？度支无从计划，藏署无从扼流，比部无从稽查，风宪无从督劾。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各路使臣揣着国库的钱，消失在灞桥之外。

杜甫：蠹dù虫！这些蠹虫！

韩洄：我给你举个例子。浙江每年要给圣人进贡淡菜与海蚶hān，为此专设了一个浙东海货使。在这位使者运作之下，水运递夫每年耗费四十三万六千工时，这得多大的开销？全是右藏署出的钱。可我们比部根本看不到账目，人家使臣只跟皇帝汇报，而宫里只要吃到海货，便心满意足，才不管花了多少钱。

杜甫：（惊）

韩洄：为使则重，为官则轻。你这个荔枝使与浙东海货使、花鸟使、瓜果使之类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善德：（内心混响）我一个从九品下的小官，办的又是荔枝这种小事，怕是……

韩洄：良元兄你还是太老实。你看这上面写的程限——限六月一日之前，难道没品出味道吗？

李善德：什么？

韩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杜甫：（感怀）这是……太白的诗啊！

韩洄：也不知太白兄如今在宣城过得好不好。今年上元节还看到京城传抄他在泾县写的新作《秋浦歌十七首》，笔力不减当年，就是《赠汪伦》滥俗了点。

杜甫：那汪伦是什么人，与太白交情有多深，为什么太白会特意给他写一首诗，这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单就这诗的作法，十四你却错了……

两人论诗

李善德：（内心混响）杨贵妃的生辰，恰是六月一日，这新鲜荔枝，九成是圣人想送给贵妃的诞辰礼物。韩洄的暗示，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是为了贵妃的诞辰采办新鲜荔枝，只怕比圣人自己的事还要紧，天大的干系，谁敢阻挠？（关混响）那六月一日之后呢？

韩洄：（凝重）和离。

李善德：和离？

韩洄：和离！荔枝这事，是注定办不成的，唯有早点跟妻子和离，一别两宽，将来事发才不会累及家人。良元兄可以趁这最后四个月横行一下，多捞些油水，尽量把香积贷偿清，好歹能给孤女寡妇留下一所宅子。

李善德：到头来，还是要死啊……沉舟莫救——舟已渐沉，救无可救，不如及早收手，尚能止损。

乐声停入

李善德：既如此，我便写个放妻书，请两位做个见……

杜甫：（怒喝）十四，人家夫妻好端端的，哪有劝离的？

李善德：他也是好心。新鲜荔枝这差遣无解，我的命运已定，只能设法给老婆孩子搏得一点点活路罢了。

杜甫：你纵然安排好一切后事，令夫人与令爱余生就会开心吗？

李善德：（怒）那子美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

杜甫：你去过岭南没有？见过新鲜荔枝吗？

李善德：不曾。

杜甫：你去都没去过，怎么就轻言无解？

李善德：唉，子美，作诗清谈你是好手，却不懂庶务之繁剧…

杜甫：我是不懂庶务，可你也无解不是？左右都是死局，何不试着听我这不懂之人一次，去岭南走过一趟再定夺？撩袖袍我只会作诗清谈，那么这里有个故事，想说与良元知。

李善德：请说。

韩洄：（同入）请。

杜甫：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一心想要在长安闯出名堂，报效国家。可惜时运不济，投卷也罢，科举也罢，总不能如愿，一直到了天宝十载，仍是一无所得。我四十岁生日那天，朋友们请我去曲江游玩庆祝。船行到了一半，岸边升起浓雾，我突然之间陷入绝望。这不就是我的人生吗？已经过去大半，而前途仍是微茫不可见。我下了船，失魂落魄，不想饮酒，不想作诗，就连韦曲的鲜花都没了颜色。我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干脆朽死在长安城的哪个角落里算了。

李善德：原来子美也有不得意的时候…

杜甫：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城东春明门外一里的上好坊。其实那里既算不得上好，更不是坊，只是一片乱葬岗。客死京城的无名之人都会送来这里埋葬，倒也适合作为我的归宿。我随便找了个坟堆，躺倒在地，没过多久，却遇到了一个守坟的老兵。那家伙满面风霜，还瞎了一只眼，态度凶横得很。他嫌我占地方，把我踢开，自顾自喝起酒。我问他讨了一口，便同他聊了起来。他原来在西域当兵，还在长安城干过一段时间不良人，不过没什么人记得了。老兵如今就隐居在上好坊，说要为从前他被迫杀掉的兄弟守坟。那一天我俩聊了很久，他讲了很多从前的事，其中我最喜欢的一段，却不是故事。

韩洄：怎么说？

杜甫：老兵讲，他年轻时被迫离开家乡，远赴西域戍边。那是他第一次远别亲人，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何时会死也不知道。而军法极严，连逃都逃不掉。他一个年轻孩子，日夜惶恐惊惧，简直绝望到了极点。有一天，他在战场上被一个凶狠的敌人压住，眼看要被杀，他发起狠来，用牙齿咬掉了对方的脸颊肉，这才侥幸反杀。老兵突然明白了，既是身临绝境，退无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点微茫希望。从那以后，他拼命地练习刀术，练习骑术，每天从高山一路冲下，俯身去拔取军旗。凭着这一口不退之气，他百战幸存，终于从西域安然回到这长安城里。

李善德：后来呢？

杜甫：我当时听完之后，深受震动。我之境遇，比这老兵何如？他能多劈一刀在造化上，我为何不能？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回去之后，振奋精神，写出了《三大礼赋》，终于获得圣人青睐，待制集贤院。虽说如今的成就也不值一提，但自问比起之前，创作更有方向：我要把这些寂寂无闻的人与事都记下来，不教青史无痕。于是我再次去了上好坊，请教老兵的姓名，希望为他写一些诗传。可老兵死活不肯透露姓名，只允许我把他当兵时的经历匿名写出来。于是我便写成了九首《前出塞》，适才那个故事，是在第二首，现在我把它赠予你。

蘸水写字唰唰同入

韩洄：（读）出门日已远，不受徒旅欺。骨肉恩岂断，男儿死无时。走马脱辔pèi头，手中挑青丝。捷下万仞冈，俯身试搴qiān旗。

啪，放笔

李善德：骨肉恩岂断，男儿死无时。既是退无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

闪回

李善德：请刘署令准备三十贯的驿使钱与出食钱，我即刻启程。

刘署令：（大怒）你是荔枝使，直接去找户部要钱啊，关上林署屁事？

李善德：拿出敕牒这‘佥qiān荐’二字是您写的，自然该先从上林署支取钱粮，上林署再去找度支司报销。

刘署令：你……（被打断）

李善德：您不给我钱不要紧，但不要耽误了圣人的差遣啊。

刘署令：给你给你，赶紧走！

脚步声离去

马蹄声同入

李善德：要岭南鲜荔枝，离开长安之后，自蓝田入商州道，经襄州跨汉水，经鄂州跨江水，顺流至洪州、吉州、虔州，越五岭，穿梅关而至韶州，再到广州，全程一共是……五千四百四十七里！！

策马狂奔

李善德：吁！伙计，麻烦给多提供几斛豆饼。

驿站伙计：好嘞您里边请。——cv.叶_落_无_痕

连续多日狂奔，雨天马死，脚步声

李善德：老板，您这收不收马？

兽铺老板：收的，只是这马…只能算您一半的价格。

李善德：那不够再买匹马了啊。

兽铺老板：这头淮西骡子性格坚毅，您不妨看看，当个代步工具也是不错的。

李善德：那就它吧。

骡子慢慢走同入

李善德：（自言自语）即使是按照最快的“驿使赍jī送”，从岭南赶到京城也要十几天，新鲜荔枝绝送不过来。而八百里加急，别提是否能有权限，即使给了权限，也跑不出八百里的速度。

流水声

李善德：诶？原来大江到了浔阳一带，可以通到鄱pó阳湖，而鄱阳湖又连接赣gàn水，可以直下虔州。乘舟虽不及飞骑速度快，但胜在水波平稳，日夜皆可行进，算下来一昼夜轻舟也可行出一百五十余里，比骡马省事多了。

一月后

李善德：呼，终于是到广州城了，可是按照这种走法，再快三倍也不可能完成啊！

车马入城

馆驿小二：您请进，呀，您有符券啊，那可以给您提供免费下榻，但汤浴要另外收钱的哦。

李善德：那租个浴桶吧，顺便再找个漂妇浣衣，多谢。

脚步声落座

馆驿小二：这位官爷吃点什么？

李善德：有荔枝没？

馆驿小二：荔枝还没到季节，大概要到四月份才有。

风卷残云，上楼，熟睡

第二日漂妇尽量不要用普通话

李善德：把我的衣袍取来。

漂妇：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的喔。

李善德：你说什么？

漂妇：这小伙子年纪不大脑子不太好使的喔。

李善德：？？？你是想贪墨我的官服？！

漂妇：傻子嘞。

被拉着到晒衣架

李善德：（尴尬）你是想说这里的衣服要晾上几天才能干？

漂妇：（点头）

李善德：可……我没有多余的钱了啊，可以麻烦您将这把匕首当掉，再帮我换一身衣服吗？

漂妇：（点头）

李善德：多谢。

脚步声进门，啃甘蔗

何履光：（吐甘蔗）啐！

李善德：（递敕牒）请您过目。

何履光：荔枝使？做什么的？

李善德：我是来……（说明来意）

何履光：来人，把这骗子拖出去沉了珠江！

牙兵进门

李善德：节帅，节帅！

何履光：你这个猴崽子，骗到本节帅头上，还不知死？

李善德：（声嘶力竭）下官不是骗子！是正经从长安受了敕命来的！

何履光：休要胡扯。送新鲜荔枝去长安？哪个糊涂蛋想出来的蠢事？

李善德：是圣人啊……

何履光：（气）连皇帝你都敢污蔑，好大的狸胆！（内心混响）圣人的脾性和从前大不相同，这几年问岭南讨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都不太合乎常理，这次会不会要新鲜荔枝，也不好说…（关混响）做得倒精致，拿去丹凤门外发卖都没问题。

李善德：这敕牒也曾在岭南朝集使流转过，节帅一查，便知虚实！

走到床边坐下

何履光：（啃甘蔗）你这敕牒真假与否，噗，其实无关紧要。假的，直接沉珠江；真的，我也没办法把新鲜荔枝送去长安，还是要把你干掉。

李善德：（内心混响）与其回去被治罪，倒不如在这里被杀，至少还算死于王事，不会连累家人。

脚步声

赵辛民：查到了，内廷在二月初确实发过一张空白文书，讨要新鲜荔枝。那文书曾流转到岭南朝集使，他们不敢擅专，移文到司农寺去了。

何履光：（踹李善德）呸！差点着了你的道。我若在这里宰了你，鲜荔枝这笔账，岂不是要算在本帅头上？你们北人当真心思狡黠。

李善德：这太冤枉了吧，我自己都俯首认命了，怎么还被说成心思皎洁啊。

赵辛民：在下是岭南五府经略使门下的掌书记赵辛民。李大使莅临岭南，在下今晚设宴，与大使洗尘。

李善德：你……

赵辛民：大使莫气恼，本地有句俗谚，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此乃养生之道啊。

李善德：（忍气）设宴不必了。圣人敕命所限，在下还得履行王事，尽快把土贡办妥才是。

赵辛民：好教大使知。开元十四年圣人颁下过德音，岭南五府路迢山阻，不在朝集之限。所以这土贡之事，岭南是送不及的。

李善德：下官知道，鲜荔枝转运确实艰难。不过圣人和贵妃之所望，咱们做臣子的应该精诚合作，尽力办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