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剧本角色

大嗓儿
男,0岁
大裕斋包子铺的伙计

侯喜亭
男,0岁
五庆班班主

吴经理
男,0岁
德祥戏院的经理

洪大帅
男,0岁
进了京的军阀

六姨太
女,0岁
洪大帅的六姨太

金啸天
男,0岁
京剧名角儿,铜锤花脸,正大红大紫
戏 台
本子推荐配置:
五男一女(按上面分的角色来,龙套乙+六姨太=给女生玩)
四男一女(吴经理+六姨太=女生,龙套乙给洪大帅,其余不变)
五男(六姨太给吴经理,龙套乙给洪大帅,其余不变)
〔作者简介〕毓钺,本名爱新觉罗·恒钺
时 间:军阀混战的年代。
地 点:德祥大戏院后台。
天幕分隔前后台。该剧的实际表演区是后台。天幕后,是看不见的戏台,当戏台的灯光开启时,这里可以隔着天幕,看到模糊的光晕、人影,听到声音。表演区是后台一个比较宽敞的公共活动区域,左右各有房门,通向化妆间、休息间,摆放着一些作为演员临时休息用的桌椅,沿墙排放着一些衣箱、盔头箱等,衣架上挂着五颜六色、长长短短的戏服。
〔幕前。
〔一声满宫满调的闷帘导板:“枪挑了汉营中几员上将,虽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
〔大嗓儿嘴里念着锣鼓经,神气十足地迈着台步上。他左手提着一个送饭的大提盒,右手端着一摞盛包子的小笼屉,身围一个油渍渍的大围裙。围裙和提盒上印着“大裕斋包子铺”的字样。
〔大嗓儿走到台前,拉足了架子还要接着唱,嗓子却出了一个很难听的劈音儿。
〔一个挑担子剃头的上。
龙套甲:(剃头的)(哈哈一笑)呦,怎么茬儿,闷回去了?
大嗓儿:(特正经地,唐山口音)今天的嗓子没遛开。不行,差行市。
龙套甲:(剃头的)那是,您要是遛开了,人家杨小楼、谭鑫培、盖叫天什么的都得要饭去了。
大嗓儿:你当怎么着,真让他们要饭去!(又拉了个架子,学楚霸王)乌骓呀,乌骓——
龙套甲:(剃头的)(躲)免了免了,您赶紧送包子去吧,凉了人家不给钱。
大嗓儿: (不服气地)哪天哥哥我真红了,吓你们一跳!
龙套甲:(剃头的)这是往哪儿送啊?
大嗓儿:德祥戏院。
龙套甲:(剃头的)这两天那儿唱什么呢?
大嗓儿:没什么劲。一个稀汤寡水儿的小班子。那个旦角儿长得比我姥姥还胖,比我三舅妈还丑,还唱什么荀派!
龙套甲:(剃头的)行了,一天到晚的听蹭戏,还挑。
大嗓儿:那咋的,咱这肚囊子里有玩意儿。听得多见得多,你说哪出戏咱不会吧。
龙套甲:(剃头的)行了行了。留着澡堂子里唱吧。
大嗓儿:说什么呢!
龙套甲:(剃头的)哎,大嗓儿,我听说五庆班要到德祥戏院唱三天?
大嗓儿:没错,下月初一。牌子都挂出来了。
龙套甲:(剃头的)这可大班子
大嗓儿:(神秘的)知道这回谁要过来搭班儿?
龙套甲:(剃头的)谁?
大嗓儿:金啸天。
龙套甲:(剃头的)(一愣)金啸天?!真的?大名角儿啊!眼目下红得发紫。
大嗓儿:那是。
龙套甲:(剃头的)人称活霸王!
大嗓儿:那是。
龙套甲:(剃头的)他那票价是多少?
大嗓儿: (打量了一下)你呀?光剃头不吃饭,攒一个月吧。
龙套甲:(剃头的)(一咬牙)那我就攒一个月!听一场金啸天,值!
大嗓儿:来来来,你先听我给你唱两口,给你顺顺耳朵。
龙套甲:(剃头的)免了免了。
大嗓儿:我学金啸天那是一绝。
龙套甲:(剃头的)知道知道,唐山楚霸王!
大嗓儿:我是乐亭人。
龙套甲:(剃头的)那也差不多。
大嗓儿:刚才我那两口,就是正宗金派的《霸王别姬》。(唱)“枪挑了汉营中……”
〔忽然,一声炮响,震得山摇地动。
大嗓儿: (一惊)什么动静?
〔接着枪声大作。
龙套甲:(剃头的)(听清楚了)趴下,炮弹!
〔大嗓儿的提盒倒了、包子飞了,与剃头的一起连滚带爬地躲着。他们一个头顶着一个笼屉盖,一个顶着一个洗头的破铜盆。
大嗓儿:谁和谁……又打起来了?
龙套甲:(剃头的)那谁知道……完了、完了!
大嗓儿:什么完了?
龙套甲:(剃头的)金啸天听不成了。
大嗓儿:说什么丧气话,谁说听不成?
〔又是一声爆炸声。
〔大嗓儿和剃头的二人忙趴下。
龙套甲:(剃头的)你看看,你看看,这还听戏?!
大嗓儿:不懂了吧,自古以来,穷吃穷喝穷看戏。打归打、唱归唱。不管谁坐进紫禁城,都得听戏。
龙套甲:(剃头的)你就瞎掰吧。
大嗓儿: (摆手)听!停了。
龙套甲:(剃头的)(听了听)真的,没声儿了……
〔安静。
〔街上传来洋鼓洋号的吹奏声。
〔二兵卒,拿着两面大帅旗上。
龙套甲:(二兵卒) (边走边吆喝)换旗子!换旗子,各家各户换旗子!洪大帅进城了—(下)
〔德祥大戏院后台。
〔厅堂瓦亮,正中供着梨园老祖的龛位。
〔衣箱衣架,盔头把子,琳琅满目。
〔胡琴声、喊嗓子声、单皮声间或传来。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京戏班子的后台。
〔吴经理抱着一摞旗子,带着两个伙计上。
吴经理: (给伙计分发着旗子)挂上,前前后后地都挂上,能挂多少面挂多少面。(下)
〔伙计甲打开一面花里胡哨的大帅旗。
龙套甲:(伙计甲) (看了看旗子上的图案)这东一条、西一道的,什么意思?
龙套乙:(伙计乙)(歪着脑袋看了看)兴许是人家龙脉风水图。
龙套甲:(伙计甲)这个圈儿是什么意思?
龙套乙:八成是他们家得祖坟地。
龙套甲:(伙计甲)别瞎说,这可是大帅旗。好好挂上,就当辟邪了。
〔伙计乙挂旗子。
〔凤小桐身着精致的长衫,围着鲜艳的围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手箱,女性化十足地上。他摘掉礼帽,轻轻坐下,打开一个小镜子,拿出一块干净的手绢,轻蘸着脸上的尘汗。
龙套甲:(伙计甲) (对伙计乙,喊)起。
〔一面旗子升了起来。
凤小桐: (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旗子)这是什么呀?
龙套甲:(伙计甲)风水图。
凤小桐:(认真地)哪出戏上用的呀?
龙套甲:(伙计甲)就眼下这出。
凤小桐:这三天里……没这戏码儿呀?
龙套乙:(伙计乙) (笑道)凤老板,不是我说,这出戏您还真不会。
凤小桐: (纳闷儿地)哪出戏我不会?
龙套甲:(伙计甲)这戏可热闹,要嗓子还要身段。
凤小桐:什么戏呀?
龙套乙:(伙计乙)我给您比画比画。(手舞足蹈,外加倒口)欢迎欢迎,欢迎大军进城,英明的大帅,救了我们百姓!
凤小桐: (更糊涂了)这是什么呀?
龙套乙:(伙计乙) (嘻嘻一笑)不会吧。这叫夹道欢迎。临街铺面都得派人出去,连蹦带跳,还得从心里透出高兴劲儿来。
凤小桐:怎么看着跟耍猴儿似的。(回身坐下,继续整理)
〔吴经理上。
吴经理: (搓着手,心情大好地)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看见二伙计还在挂旗子)还挂旗子呢?好好,快挂快挂。这又是枪又是炮,我还以为黄了呢,没想到一天没耽误。五庆班照开戏,金老板照来。 (回身看到神龛)我也拜拜这位梨园老祖吧。(拜毕,转身看见凤小桐)这不是凤老板吗,您到了?
凤小桐:您是……
吴经理:不记得了?
凤小桐:记性不太好,您是……唱什么的?
吴经理:吴德贵,咱这戏园子的。
凤小桐:哦……想起来了。吴经理。
吴经理:叫我小吴。
凤小桐:好几年没进你们德祥戏院了。
吴经理:三年了。那年的正月十五,您和余老板在这儿唱的全本《红鬃烈马》,轰动九城啊。
凤小桐:您记性真好。我七叔他们到了吗?
吴经理:七叔?
凤小桐:我们侯班主。论辈分是我七师叔。
吴经理:来了,都来了。侯班主正在前面儿见那些报馆的呢。这回您和金啸天金老板同台,动静比上次还大。
凤小桐:我三哥现在比我红。
吴经理:三哥?
凤小桐:金啸天,我们一科出来的,是我三师哥。
吴经理:三哥三哥。
〔伙计甲过来,掏出一个大纸卷。
吴经理:这是什么?
龙套甲:(伙计甲)标准像,说也让挂起来。
吴经理:(打开,看了看,交还给伙计甲)挂,找显眼的地方挂。
凤小桐: (也看了一下)这是谁呀?
〔伙计甲下。
吴经理:洪大帅。
凤小桐:唱什么的?
吴经理:他……人家这位爷不唱戏。
凤小桐:脸盘子倒是不小。
吴经理:人家是带兵的。
凤小桐:带兵的?那就跟咱爷们儿没关系了。
〔侯喜亭边向后面作着揖边上。
侯喜亭:(外场地)谢谢了,谢谢诸位抬举。台上伺候,台上伺候。
吴经理:打发走了?
侯喜亭:(抹着汗)这出算唱完了。还真累人。
凤小桐: 七叔辛苦。
侯喜亭: 我就给你们打杂儿的命。街上还好走吧?
凤小桐:还行,就是乱点儿。
侯喜亭: (对吴经理)经理呀,咱这票卖得怎么样?
吴经理:好极了!三天前就卖光了。外边儿这一乱,我心里直突突。没成想牌子一挂,不到一上午,全光!
侯喜亭:真的?
吴经理:那还有假!
侯喜亭:(松了一口气)真难哪!这么个大班子,拖家带口上百张嘴,又赶上兵荒马乱,这碗开口饭吃得容易嘛!
吴经理:错不了您哪。五庆班,金老板,可是大招牌。当然,还有咱凤老板。
凤小桐: (一笑)行了,别找补了。这回我就算给我三哥跨刀了。 (拿起小箱子)帮我叫两笼包子。
吴经理: 记着呢,大裕斋,老规矩。您是素三鲜,外加一盘炸灌肠。来了我给您送过去。
凤小桐:免了,去招呼我三哥吧。(下)
吴经理: (掏出怀表看了看)金老板该到了吧,我早就派车去接了。
侯喜亭:你别催他。
吴经理:哦,我知道。(神秘兮兮地比画了一个抽大烟的手势)怹得把这口儿弄足了。
侯喜亭:(低声)这您也知道?
吴经理:成天滚在这里头,东一耳朵西一耳朵,什么不知道。
〔伙计甲急匆匆上。
吴经理:正说呢。接来了?
龙套甲:(伙计甲) 他……金老板他……
吴经理:怎么了?
龙套甲:(伙计甲) 怹……大发了。
侯喜亭:什么大发?
龙套甲:(伙计甲) (比画了一下抽大烟)这个……弄大发了。
〔吴经理、侯喜亭二人都愣了一下。
吴经理:人呢?
龙套甲:(伙计甲)叫不醒,也起不来,还……吐了一地!
侯喜亭:起不来了?
龙套甲:(伙计甲)拽都拽不起来!
〔静了一下。
吴经理:(一把抓住伙计甲)这事儿还谁知道?
龙套甲:(伙计甲)(摇了摇头)没人。
吴经理:绝对不许往出说!谁敢透出半个字儿我就废了谁!
龙套甲:(伙计甲)明白,您放心。(下)
侯喜亭:(气得猛一拍桌子)这个金啸天!我的话音儿还没落呀!废了谁?我恨不能先把他废了!
吴经理:您别说气话,先说眼下,票都卖出去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办呀?
侯喜亭:实在不行……那只能改戏。
吴经理:改戏?三天的票一下卖光,那可都是冲他来的。
侯喜亭: (又捶了几下桌子)这是要毁我呀!
〔伙计乙跑上。
龙套乙:(伙计乙) (紧张兮兮地对吴经理)刘拐子来了。
吴经理 (愣了一下)他来干什么?
龙套乙:(伙计乙)那谁敢问?
吴经理:快去账房,封个红包。
〔伙计乙跑下。
侯喜亭:谁呀?
吴经理:惹不起的主儿。前门楼子往南,都是这位爷的地盘儿。
〔刘拐子上。一脸横肉,左手拄着一个拐,右手揉着两个大铁球。身后跟着两个打手模样的大汉。
吴经理: (抖身一变,满脸笑容,疾步上前,请了一个鞭鞭式式的安)八爷,您今儿闲
在。
刘拐子: (四下看了看)小吴啊,你这儿红火啊。
吴经理:托您老的福。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我过去就是了。
刘拐子:你能把金老板也带过去?
〔吴经理心里不禁抖了一下。
刘拐子:你小子还有点儿本事,把金啸天弄来了,有点儿热闹儿。
吴经理: (有点儿张口结舌)您……抬举。(转身介绍)这是五庆班侯班主。
侯喜亭: (只得上前,尽量外场地)侯喜亭。
刘拐子:幸会。五庆班,大名头。
侯喜亭:借您这码头混口饭,还得请八爷多关照。
刘拐子:好说,有我在,出不了事儿。
吴经理:前两天又是枪又是炮的,还真吓坏了。
刘拐子:他们放他们的枪,咱听咱的戏。两码事儿。
侯喜亭:您圣明。
刘拐子:金老板呢?我今儿可是冲他来的。
侯喜亭:他……
吴经理:他刚在前门下的火车,正往这儿赶呢。
刘拐子:金老板,有玩意儿。去年我专门儿赶到天津,听了他一出《探阴山》,好,真好!台底下真炸窝呀。
侯喜亭:您夸他。
刘拐子:今儿个是什么戏码儿呀?
吴经理:今儿是头场,弄几折热闹的。
刘拐子:金老板呢?唱哪出?
侯喜亭:他……(一时语塞)原本是……
刘拐子: (一皱眉)什么叫原本是?听好了,我可是冲他来的!
侯喜亭:是是。
刘拐子:到底唱哪出啊?
侯喜亭: (有点儿哆嗦地)《霸王别姬》。
刘拐子: (点头)对路。要说唱霸王,杨小楼之后也就是他了。 (起身)今儿晚上饱饱耳福。(对吴经理)还是老样子。
吴经理:错不了,靠台口的六张八仙桌,都给您留着。
刘拐子: (对侯喜亭)我说侯老板,咱爷们儿可是懂戏的,可别稀汤寡水。
侯喜亭: 哪儿的话,您来了,那肯定都得卯上。
〔伙计乙上,递给了吴经理一个红包。
吴经理: (将红包放在刘拐子面前)给底下人喝茶。
刘拐子: (一摆手,起身)今儿这就免了。散了戏去丰泽园叫一桌,算是我请金老板宵夜。
吴经理:这可受不起……
〔大嗓儿提着大提盒、托着一摞笼屉,吆吆喝喝地上。
大嗓儿:包子来了,趁热啦,慢回身……(莽莽撞撞地差点儿撞到刘拐子)
刘拐子:(大喝一声)瞎眼了!
大嗓儿:谁瞎……(抬头看见刘拐子,愣在原地。嗓子里发出了一个怪声,几乎尿裤子)八八……八……
吴经理: (急忙上前,为刘拐子掸拭)没蹭上油吧?(呵斥大嗓儿)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呢!
大嗓儿: (已经吓晕,跪地,连打自己嘴巴)我瞎眼,我瞎眼……
〔吴经理、侯喜亭送刘拐子下。
大嗓儿: (爬了起来)今天出门儿左眼皮就跳。哪炷香没烧对呀!(提起食盒,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腿脚下)
〔吴经理、侯喜亭复上,二人面面相觑。
吴经理: (急得直转)金老板要真爬不起来,这娄子可大了。
侯喜亭: (咬牙愤恨地)这是要砸我牌子呀!
吴经理:有什么办法?!
侯喜亭: (一跺脚)我就是抬,也得把他抬来!(下)
吴经理:多带两人,蒙上脸,别让人看见。
〔静场片刻。
〔六姨太一身男装,遮头盖脸,披着一个大斗篷上。她东张张西望望,紧张而又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听到有动静,她下意识地躲到一个衣架后。
〔大嗓儿上。
大嗓儿: (四下看看无人,脱下围裙,塞进一个角落,念叨着)慢慢吃,我找个地方听戏了。(顺手抄起一把道具剑,掂了掂,又摆起了架子,口念锣鼓经,亮相,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六姨太探头探脑地转出。
〔大嗓儿一转身,手中的剑差点儿顶住六姨太。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六姨太:请问这位老板……
大嗓儿:您……也来两屉包子?什么馅儿的?
六姨太:不吃包子。(轻声地)我找人。
大嗓儿:找谁?
六姨太:金啸天,金老板。
大嗓儿:今天都是冲他来的。
六姨太: (急切地)您看见他了吗?
大嗓儿:还真没看见。
六姨太:在哪儿能找到他?
大嗓儿: (四下看了看)哪儿能找到他?
六姨太:我的时间很紧……能帮帮我吗?
大嗓儿:帮你什么?
六姨太:我想马上见到他。
大嗓儿:开了戏不就看见了嘛。
六姨太:那就没机会了!
大嗓儿:什么叫……没机会?
六姨太:我是说,我想……尽快见到他。
大嗓儿:你是干什么的?
六姨太:我是……我是他……徒弟。
大嗓儿:徒弟?不对吧?(打量了一下六姨太)看你这样……也就唱个旦角儿呀?
六姨太:是,旦角儿……
大嗓儿:金老板唱黑头啊,你跟他学什么?
六姨太:我……什么都学一点儿。
大嗓儿:票友?
六姨太:就是那意思。
大嗓儿:听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六姨太:是挺远的地方……
大嗓儿:大老远的来都来了,着什么急呀,就等着呗。
六姨太:我没多少时间。
大嗓儿:人家是角儿,只能你等人家,不能让人家等你。你不就是个票友嘛!
〔忽然,幕后传来哨子声和吆喝声:
龙套甲:“闲人闪开……戒严了。”
大嗓儿: (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六姨太: (大慌)糟了、糟了!他追来了!
大嗓儿:谁追来了?
六姨太: (一把拉住大嗓儿)千万别说你在这儿见过我!(躲闪地下)
〔大嗓儿一阵糊涂。
〔卫队长领着一队兵卒上。
〔大嗓儿吓得退下。
卫队长:(布置)前前后后仔细检查,闲杂人等不许进出。(下)
〔二兵卒四下检查着。
〔凤小桐从化妆间里出来,已经上了妆。
凤小桐:什么事儿,乱哄哄的。
龙套甲:(兵卒甲) (看见凤小桐,有口音)呀,出来了个小娘们。还怪俊的。
凤小桐:(后退)你们是……干什么的?
龙套乙:(兵卒乙) 你看我们像干什么的?
龙套甲:(兵卒甲) 我们就是来看你的。(稍愣)你说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龙套乙:(兵卒乙)女的。
龙套甲:(兵卒甲)我怎么看着像带把儿的?
龙套乙:(兵卒乙)胡扯,带把儿的能这模样?
龙套甲:(兵卒甲)检查检查?
龙套乙:(兵卒乙)检查检查!
〔二兵卒逼近凤小桐。
凤小桐: (后退)别胡来,惹急了,老娘我可不客气。
龙套甲:(兵卒甲)老娘?
龙套乙:(兵卒乙)女的! (说着要伸手摸)
〔吴经理跑上。
吴经理: 二位老总,怎么回事,有话咱好好说。
龙套甲:(兵卒甲)你是谁?
吴经理:我是这儿管事的。有什么话您冲我说!
龙套乙:(兵卒乙)一边儿站着去!
〔幕后传来一声:“立正——”
〔徐明礼上。他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二兵卒立正敬礼。
徐明礼: (站定,四下看了看,很欣赏地)德祥戏院,老戏园子,还真是越来越有模样了。
吴经理: (认出)徐处长……
徐明礼: (扶了一下金丝眼镜)吴经理。
吴经理:是,是我。您有日子没过来了。
徐明礼:事情多。
吴经理:您还……挺好。
徐明礼:我有什么不好的。
吴经理:我是说……这外边儿不是又打枪打炮了嘛。
徐明礼: (一笑)你还挺关心时局。打枪打炮那是免不了的,能跟上形势就好。
吴经理:那照旧尊您一声处长……没错吧?
徐明礼:这么跟你说吧,不管谁来,我还是我,处长还是处长。戏台上除了角儿,总还要有四梁八柱。明白吗?
吴经理:明白。
徐明礼:所以呢,不管是哪位大帅来,哪位执政上,总要有人做具体工作,目的都是一个,为民谋福祉嘛。
吴经理:是是。都是我们的米饭班主。
徐明礼:你们这些人,思想不要太陈旧。送你 一句救命的话,时局变化很快,要紧 跟,明白吗?
吴经理:是是,紧跟。
徐明礼:如今的洪大帅,那是一位很英明的领袖。
吴经理:是是,我们也都是这么……说的。
徐明礼: (落座)说正经的吧。你们这儿来了一个大戏班子?
吴经理:五庆班。
徐明礼:还请了金啸天?
吴经理: (顿了一下)对。
徐明礼:是这样的。洪大帅胜利进城。要全面的庆祝一下。我们处里安排了一系列活动。大帅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你们这里的事。这三场戏。大帅府全包了。洪大帅要亲自光临。
〔吴经理一时没缓过神儿。
徐明礼:这可是你们的荣幸。
吴经理:荣幸,真是太荣幸了。可就是……
徐明礼:有什么问题吗?
吴经理:嗯……票都……卖了。
徐明礼:这是大问题吗?我让他们贴个告示,退票!
吴经理:退票?那……钱怎么办呀?
徐明礼:就知道钱!天下都是人家的了,差你这几个钱?唱好了,给你们个双份儿!
〔吴经理点头。
徐明礼:钱不是问题,关键戏要唱好。特别是金啸天,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一点儿不许掺水!
〔侯喜亭带着两个伙计,拖架着金啸天,一路歪斜地上。
〔金啸天的头上蒙着一块布,捂得严严实实。他浑浑噩噩,人事不省。
侯喜亭:找个屋,让他躺下!
徐明礼:怎么回事?
吴经理: (急忙挡住)没什么?
徐明礼:这是谁呀?
吴经理:这是……班子里的一个武行,练功的时候摔伤了。
徐明礼:武行?
〔金啸天被架进休息间。
吴经理:(遮掩着)骨头没伤着吧?快找个郎中看看。(挡住徐明礼,拉过侯喜亭)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五庆班的侯班主。(对侯喜亭)这位是徐处长。
徐明礼:久闻大名。
侯喜亭:处长……关照。
吴经理:洪大帅要来听戏。
侯喜亭:(吓了一跳)啊?
徐明礼:不要说听戏。
吴经理:是……堂会。
徐明礼:也不要说堂会。处里已经专门研究过了,对外口径是说庆祝胜利,与民同乐。
吴经理:对对,与民同乐。
徐明礼:金老板在吗?我可是他的铁杆儿戏迷。
侯喜亭:他刚到。
吴经理:还没来。
徐明礼:嗯?到底来了没有?
吴经理:刚到旅馆。
侯喜亭:还没过来。
徐明礼:那就晚点儿再说吧。(拿起包)我先过来看一下。还会有人过来安排治安警备之类的事情,你们该配合的都要配合。还是那句话,这既不是一般的听戏,也不是普通的堂会,这是大帅进城以后一个重要的活动。只能搞好,不能搞坏。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了。先这样吧。(下)
〔吴经理和侯喜亭都停顿了一下。
侯喜亭: (还是有点儿懵)这是……怎么一出呀?
吴经理: 听了半天您没听明白?刚打进城的那位大帅要来这儿听戏。三场全包了。
〔侯喜亭还有些懵懂。
吴经理:唱好了人家给双份儿!
侯喜亭: (眼睛一亮)双份儿?
吴经理:没听人家说嘛,天下都是人家的了,钱算什么。(一拍脑袋)金老板!哎哟!怎么样?能唱吗?
侯喜亭: 你自己看看去吧。够呛!
吴经理:够呛也得唱啊!
侯喜亭:换戏行不行?
吴经理:人家也是冲角儿来的。您敢回戏?那可都是别着盒子炮的。
侯喜亭: (一脸苦相)怎么什么事儿都让我赶上了——
吴经理: (向休息间看了看)金老板怎么就弄高了?
侯喜亭: (低声地)老婆跟人跑了。
吴经理:啊?跑了?
侯喜亭: 不是家里那原配,那个跑不了。这是上海百乐门一个唱歌的。当时我看着就不是事儿。不听啊。人一掉进这里边儿,就出不来呀。
吴经理:跟谁人跑了?
侯喜亭: 那还用打听?不是有钱的就是当官儿的。咱这样儿的反正没人跟着跑。
吴经理: (看了看屋里)您看这样儿……晚上能缓过来吗?
侯喜亭:我刚才给他灌了点儿大蒜花椒水,是个偏方。
吴经理:管用吗?
侯喜亭:肚子里的东西倒是都吐出来了,像是有缓儿。
吴经理:阿弥陀佛!救命了!他今天真要是上不去,明年的今天,弄不好就是咱们的周年。(欲推休息间的门)
侯喜亭: (拦住)您去也没用,让他自己缓缓。
〔吴经理和侯喜亭轻手轻脚地下。
〔静场。
〔休息间的门被打开,金啸天走了出来。
金啸天: (如大梦初醒,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还有点儿走不稳。挪到一个桌边坐下,胡乱地喝了一口凉茶,四下看了看,口齿不清地)这是哪儿……(掐了掐人中穴)乱了,真乱了……(靠在椅子上又有点儿昏昏欲睡)
〔六姨太蹑手蹑脚、寻寻觅觅地上。她还是遮头盖脸的大斗篷,四处张望着。
〔金啸天闭着眼睛喘了一大口粗气。
〔六姨太一回头,看见了金啸天。慢慢凑近。端详了一下金啸天。掏出一张照片,对照了一下,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叫,激动得咬住了手指。
〔金啸天还是昏昏然。
六姨太: (小心翼翼又激动万分地靠近金啸天)金老板……啸天——
金啸天: (歪过头扫了一眼)你是谁?
〔六姨太扔掉斗篷,露出了真容——妖冶的旗袍,浓妆艳抹。她从手袋里掏出化妆品,快速地补了补妆。
六姨太:啸天呀,我的啸天呀,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太高兴了!(几乎掉泪)
金啸天: (斜了一下朦胧的眼睛,恍惚了一下)翠屏!是翠屏吗?
六姨太:翠屏?
金啸天: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六姨太:我不叫翠屏。
金啸天: (揉了揉眼睛)你……你不是?你是……
六姨太:我叫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