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辑·闽台乌龙
老味铁观音
从20世纪90年代末起至本世纪初,铁观音是横行北方的礼品茶。就拿北京来说,大家虽然都喝惯了茉莉花茶,但总觉得逢年过节送礼的话,还是拎一盒铁观音才够档次。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因此,我自认为对于铁观音并不陌生。
大致是十年前,我的一位同门到香港浸会大学攻读研究生。知我爱茶,假期回来时特意送了我一罐香港尧阳茶行的铁观音。自此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铁观音。
首先从包装讲,两者就有区别。内地当时的铁观音茶,多是打包成独立的小泡袋,并且一定要抽真空。而尧阳茶行,用的则是传统的铁皮罐子,不抽真空,也不要求冰箱保存。不会变质走味吗?不解!
开罐观察,恍然大悟。原来香港的铁观音,施以厚重的焙[bèi]火工艺。怪不得不要求小心翼翼地存放。干茶表面乌黑,泛着一种铁锈色的亚光。条索紧结,手感厚实。至此,我似乎悟到为何取名“铁”观音了。
事后我总开玩笑说,比起这些传统工艺的铁观音,内地一度流行的那种,改称“绿菩萨”更为贴切。
香港铁观音老包装一组
开汤冲泡之后,更是颠覆了我对于铁观音口感的原有认识。将老茶行的铁观音扔进温热过的茶壶,翻上来的不是熟悉的清香,而是类似烘焙巧克力蛋糕时散发的甜蜜气息。茶汤红润,色泽深沉,却竟还有一股子明亮感。吃透火力的铁观音茶,富含着一种独特的扎实口感。不似花香般温柔,但却绝对是久品不腻的路子。
喝过香港茶行的铁观音后,回过头来再品以花香爽口主打的新工艺铁观音,口感好像有点单薄了。
一罐子很快就喝完了,我又不好意思再找人家要。心心念念着这款茶,却在市场上怎么也找不到。还好,不久就遇到了去香港出差的机会。以至于同行人都搭乘地铁去“中环站”购物,而我则多坐一站在“上环站”下车。
罐子上写明,尧阳茶行,就在上环。说实话,从地铁站出来,一路找到这家茶行,实在费了一番周折。其一,当地60岁以下的人几乎没人知道,所以问路的办法行不通。其次,他家的门面实在不大,以至于我在门口经过两次竟然都没看见。
在不大的营业空间里,有一半用于展示茶行的老物件。老茶罐、老包装以及奖牌、奖状,活像一个小型博物馆。至于卖东西的柜台,其实只有两组。里面陈列的茶也不多,除去几个花色的铁观音,再有就是水仙王。我在店里待了四十分钟左右,并没有其他客人进来。
老板闲聊说,其实“尧阳”二字是地名,位于福建安溪的西坪镇。那地方的人98%以上都姓王,多以铁观音为生。不光是种茶、制茶,他们更是把铁观音卖到了世界各地。
尧阳王氏,把铁观音生意从安溪做到了厦门,之后过海到台湾,再出国到泰国、越南、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仅以马来西亚一国来看,尧阳茶商开设的茶行就有:王法有的三阳茶行、王宗亮的梅记茶行、王长水的兴记茶行、王哈蟆的新记茶行等。
因此,我认为尧阳茶行还可细分为广义与狭义两种。狭义的尧阳,就开在香港上环。广义的尧阳茶行,则遍布东南亚各地。随着尧阳茶行们的兴起,铁观音也随之香飘海内外。因此研究好尧阳茶商的历史,其实也就是梳理了铁观音的近代传播历史。这几年陆续走访了几家,待有机会单独聊聊这个话题。
书归正传,接着聊香港的寻找铁观音之行。上环一带,老茶行不下十余家。除少数是潮汕人开设,大多数老板还是福建籍。各个老茶行的掌门人对于铁观音都有着自己的心得。我在他们那里,从没有喝到过内地流行的那种铁观音。就好像,我在北京也没喝过老味铁观音一样。
福建茶行的杨老板,恰巧与我同姓,因此聊起来多了几分亲切。这间茶行是其父在20世纪50年代开设,现如今作为二代掌门的他也年逾古稀了。焙了一辈子铁观音,卖了一辈子铁观音,也喝了一辈子铁观音。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认为绝不为过。
有一次与杨老板聊天,他回忆起了一段往事。香港的铁观音,以前分为生、熟两种。所谓“生茶”,即是指没焙火、没拣梗[gěng]的铁观音。反之,“熟茶”就是已经精制(拣梗[gěng]、焙[bèi]火)过的成品茶。
大致十多年前,他们在安溪老家的亲戚向他们推荐了一种新型铁观音。从外形到口感,都酷似当年的“生茶”。不过,只是挑拣了梗子。
据老乡亲们说,这种新型铁观音在内地非常火热,劝他们也可以卖卖看。但他觉得,虽然这种“新型铁观音”乍一尝口感确实鲜爽,但观音特有的韵味明显不足。更要命的是,喝多了还一定会胃疼,屡试不爽。不光是老板自己,店里的老主顾也都不买账。因此,也就不了了之。
不耐品,不养身,算不得好茶。老办法的铁观音好在哪里?据我的体会,大致有两点:一是口感,二是体感。
香港尧阳茶行招幌
经细致火工焙过的铁观音,滋味醇厚。但醇中带爽,厚而不涩。同时具有果酸味浓、余韵强烈、回甘直接的特征。而且,三杯下肚,肠胃舒适,额头上更已是汗涔涔[cén]的了。可百十年传下来的老味道,怎么就变味儿了呢?
原本长久以来,北方多饮花茶,江南地区偏爱绿茶,对于品味火工的铁观音不大感冒。为了迎合、顺应北方甚至江南地区的饮茶口味,安溪这才摸索出了这种“新型铁观音”。这种铁观音汤色浅,口感鲜,香气显。以至于很多人喝了很久,还以为铁观音是绿茶呢。
北京有一种特色小吃叫“豆汁”,是发酵食品,具有独特的酸臭味。不爱的人,经过卖豆汁的摊子前都得捂着鼻子快走。但像我这种“豆汁”的发烧友,不一口气喝他两三碗根本不满足。本来嘛,世间百态,各有所爱。
但近些年,北京“豆汁”锐意革新了起来。为了迎合游客的口味,做“豆汁”的人在特意降低发酵度,从而去除那股子特有的“酸臭味”。结果,新食客照样不买账,老主顾更是大把流失。“小清新版”的豆汁,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铁观音也是如此,百十年来它都以扎实厚重的口感著称。不管是前期的萎凋、发酵,还是后面的焙火工艺,亦乃数辈制茶人根据铁观音茶树品种特性探索之结果。今人看似聪明的改动,实际上还经不起时间和市场的考验。
现如今,内地新工艺铁观音热度不再。风靡一时的铁观音专卖店也都纷纷倒闭转让。唯有香港上环的老茶行里,还在不紧不慢地焙[bèi]着茶。做自己,最踏实。
安溪铁观音
·举世闻名
提起肉桂,不饮茶的人会以为是香料。
提起水仙,不饮茶的人会以为是盆栽。
提起铁观音,大家就都知道在聊茶了。
当年曾听某评书名家说起:中国人,没读过《三国演义》的少见,不知道诸葛亮的几乎没有。
那我不妨套用一下这句话:中国人,没喝过茶的少见,不知道铁观音的几乎没有。
你看,这便是安溪铁观音在中国茶界的地位。
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安溪铁观音的知名度,绝非广东凤凰单丛、台湾东方美人可以匹敌。
想必,也只有闽北的大红袍勉强能与其抗衡了吧?
说安溪铁观音是乌龙茶中最知名的品种,也绝不为过。
当年,饮安溪铁观音甚至变成了身份的象征。谈生意时掏出一小包铁观音,就如同拎出一瓶茅台酒一样——有面子。
如今,跟风饮茶的人逐渐散去。安溪铁观音,也已从巅峰跌入谷底。
鸣泉铁观音干茶
很多人扼腕叹息,我倒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没有了火热的市场影响,铁观音可能更容易恢复本真的状态吧?
聊茶不避乱,算是我的原则。
那么今天,咱们就再蹚一蹚“浑水”,聊聊安溪铁观音。
·起源之争
关于安溪铁观音的起源,历来有两种说法,即“魏说”和“王说”。
魏说
当年安溪县西坪乡松林头(今西坪镇松岩村),有一位茶农叫魏荫。勤于种茶,虔诚礼佛。有一年魏家失火,烧得片瓦无存。但魏荫灾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在废墟里找出观音像,赶紧又搭起一座小佛堂供上。礼佛心诚,可见一斑。世间万物,诚心对待总是对的。
20世纪70年代铁观音老包装一组(作者自藏)
礼佛如此,习茶也是一样。很多同学抄写茶学经典,或是填写饮茶日志,总是嫌弃自己字不够好看。可我认为,书写工整即可,因为那里有习茶的诚心。扯远了,说回到铁观音。
公元1725年的一天,魏荫竟然梦到观音大士。观音菩萨引他来到一处茶山,指着一株茶树对他说:“此茶乃神品,望汝惜之。”话音刚落,一声惊雷,魏荫从梦中惊醒。
梦醒后,魏荫按着记忆去寻找,竟然真找到一棵与众不同的茶树。叶芽紫红,叶肉肥厚,叶形椭圆,叶尖微斜,真乃奇茶一株。
魏荫采茶回去制作,味道确是独有一番风味。后来魏荫用压条法陆续繁殖了几株茶苗,种植于自家的铁鼎里,精心管理,爱如珍宝。
此茶由观音托梦而得,因此魏荫就叫它“观音茶”。又由于制成后,色泽乌润有铁锈色。置于手中,沉重似铁,加之在铁鼎中种植,因此名字里再加个“铁”字,于是就得名“铁观音”。
王说
这个说法的主人公是安溪县西坪乡尧阳人王士让。他可不是茶农,而是一位文人。1964年,当地人在族谱中发现王士让撰写的《尧阳乡南岩小引》一文,使得这位文人与茶的缘分大白于天下。
文中记载:“让于乾隆元年(1736年)丙辰之春,与诸友会文于南山之麓,每于夕阳西下,徘徊于南山之傍,窥山容如画,见层石荒原间,有茶树一株,异于其他茶种,故移植于南轩之圃,朝夕灌溉,年年繁殖。初春之后,枝叶茂盛,圆叶红心,如锯有齿,黑洁柔色,堪称无匹。摘制成品,其气味芳香超凡。泡饮之后,令人心旷神怡。是年辛酉,让赴京师,晋谒方望溪侍郎,携此茶品以赠,方侍郎转进内廷,蒙皇上召见,垂询尧阳茶史,恩赐此茶曰:南岩铁观音。”
这段文字讲得很明白,铁观音为王士让春游时发现的品种。后来做出来带进京城,本是与侍郎方苞分享,后来方大人转手送给了乾隆皇帝,遂成就了铁观音的盛名。
在安溪,历来对于这两种说法争论不休。两家的后人,自然都希望将首创的丰功伟绩据为己有。两家这么一争,也弄得喝茶人一头雾水。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两种铁观音的起源说也都有着明显的演绎成分。但不要紧,我们不妨透过现象看本质,来剥离历史迷雾背后残存的真相。
首先,是时间。“魏说”发生在公元1725年,“王说”发生在公元1736年,前后相差不过十年左右。我们可以说:铁观音出现在清朝雍正晚期至乾隆初年之间。
其次,是距离。“魏说”与“王说”的发源地我都去过,两者间相距十公里左右。如果开车,大致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如果将视线放大到安溪全境甚至闽南茶区的话,那么这十公里的距离差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不管是哪种说法,铁观音都是发源于安溪县西坪镇,这不会有争议。至于到底是谁发现,那不妨继续争论吧。而这种争论,可能又会成为铁观音文化的一部分,平添了品饮时的乐趣呢。
真假观音
铁观音,出现在安溪,也是偶然性中存在着必然性。放眼整个安溪县,可以说是茶树良种的宝库。安溪茶树品种资源丰富,共有64种之多。在首批30个国家级良种中,安溪县就占了6个。铁观音自然是首当其冲,其余还有黄旦、本山、毛蟹、梅占和大叶乌龙。
由于市场认知度高,铁观音的种植面积在安溪最大,属于当家品种。从2006年的数据来看,铁观音的种植面积占安溪茶树种植总面积的60%;本山、毛蟹、黄旦茶园,占30%-35%;梅占与大叶乌龙,种植面积约占10%。
但是种植面积与产量之间,却不一定成正比。例如,铁观音种植面积虽大,但产量只占35%;黄旦、毛蟹、本山种植面积虽然只有30%-35%,但产量却占50%,是绝对的大宗茶。至于梅占与大叶乌梅,产量约占10%,相对较小。
课讲到这里,就经常会有同学问:我们为何在市场上没见过黄旦、毛蟹、本山啊?答:的确见不到!于是同学追问:那占总产量50%的毛蟹、黄旦、本山都去哪里了呢?答:全部混入铁观音了。
曾几何时,情况并非如此。每一种茶,都有自己的拥趸[dǔn]。有人爱喝铁观音的韵味,也有人爱喝本山的香气。亦或者,我今天想喝铁观音,明天就想喝毛蟹、黄旦了。
喝茶不必跟风,以茶汤为中心,同时尊重自身的感受。我收藏有一只当年漳州茶叶公司出品的铁皮茶叶罐,上面赫然写有“黄旦”二字。虽然破破烂烂,但我却格外珍惜。因为这样的茶叶罐,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卖茶人不愿意写,怕卖不出去。
买茶人不愿意认,嫌名气太小。
黄旦、毛蟹、本山乃至于佛手,在闽南茶园里有很多。但它们,却大都已在市场上“灭绝”。这难道不是个奇怪的现象吗?
看着这只老茶叶罐,我总是很怀念那个敢大胆地把“黄旦”二字写出来的时代。
那时的卖茶人诚实。
那时的买茶人懂行。
闽南诸多品种在市场上的绝迹,可谓是铁观音火爆后的肇始。
以假乱真,也是铁观音的一大弊端。
新老工艺
当然,更为致命的打击是工艺上的改变。
20世纪90年代,为了打开北方市场,加之受台湾新派乌龙茶工艺的影响,铁观音开始改变传统工艺。
其实所谓的新工艺,总结起来就是“双轻”,即轻摇青、轻发酵。
传统的铁观音制作工艺,需循序渐进地摇青四次,前后历时13-16个小时。而新工艺铁观音,摇青次数减少,时间也缩短为8-12个小时。
做青时间的缩短,势必导致发酵度不足。如果说传统的铁观音讲究“三红七绿”的话,那新工艺铁观音基本上就是“一红九绿”了。
工艺的改变,势必导致口感的颠覆。
传统铁观音,茶汤醇厚甘鲜。入口微苦,咽后回甘,且带蜜味。香气幽雅,馥郁持久,“七泡有余香”。
新工艺铁观音,茶汤清澈黄绿。入口绝对不苦,可回甘也不明显,铁观音特有的品种风味荡然无存了,只能说是一杯乍尝讨喜,再品无韵的空洞茶汤。
更为要命的是,由于“轻摇青”“轻发酵”的工艺,使得叶片中物质转化不足。喝新工艺铁观音,有点像吃青涩的水果。图一个新鲜劲儿,但真吃进去可能会肚子疼。
这种新工艺铁观音,只能说“改变”而不能讲“改良”。因为,我并不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变革。
当然,倒也可以说这种新工艺铁观音是“改凉”。毕竟,铁观音是“越改越凉”了嘛。
独特口感
真正的传统铁观音,应满足到位的萎凋、考究的摇青、充分的发酵、地道的焙[bèi]火等诸多条件。这样用心制作出的铁观音有其他乌龙茶所不能替代之风味。
如何欣赏铁观音,我们不妨借鉴老一辈茶学工作者的观点。毕竟,他们熟悉也尊重传统工艺。
全国政协原常务委员、中国侨联副主席陈彬藩评价铁观音十分到位。他说:“铁观音既有红茶浓烈味,兼备绿茶之清香;若教荣西持公道,应许人间第一品。”
兼具红茶与绿茶的优点,这的确是铁观音的特征。陈老一语中的,道破铁观音味道之精髓——综合。
至于安溪茶农,认为好的铁观音则必须具备五个要点:“香、韵、酸、鲜、皇”
为了便于区分,我们姑且把它称之为“五字诀”吧。
这其中,香、韵、鲜最好理解,就不多说了。关于铁观音的酸味,是非常微妙的感觉。茶汤入口,香中带酸,喝后能够齿颊留香,甚至有明显的生津感。
至于“皇”,表示的是茶气有力。这“香、韵、酸、鲜、皇”五字诀,具体说就是花香、香韵、酸香、新鲜和皇气。
著名茶叶专家张天福教授,长期从事茶叶加工与审评的工作。他对于品味铁观音,也列出了三个原则:
第一,品种香要明显;
第二,品种香要入水(即味香结合);
第三,品饮后有回味(即喉韵显著)。
坊间一直传说的“观音韵”,大致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它既不是香也不是甜,而是一种口腔、鼻腔、喉咙乃至肠胃的复合式享受。
当然,以上讲的均是传统铁观音的口感。
新式铁观音,有香而无韵。
遗憾的是,最终爆红的还是新工艺铁观音。也对!在这个什么都求“快”的时代,还有多少人会耐着性子去欣赏“观音韵”呢?
新式铁观音,有香而无韵也就罢了。但过轻的发酵喝了还伤胃,日子久了自然无人问津。
其实我们要批评与反思的也是这种“双轻工艺”。怎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传统铁观音也跟着“躺枪”了。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读者不要对传统名茶铁观音丧失信心。
习茶之人,不必因为市场的火热,去追捧一款茶。
习茶之人,也不因为市场的冷落,而忽略一款茶。
习茶之人,应该基于自己的茶学知识,而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
这也是我们习茶意义之所在吧?
台湾铁观音
台湾铁观音·干茶
·胡椒饼与铁观音
每次到台北出差,最喜欢的便是晚上八点以后的时间。因为那个时间,一般没有工作拜访,也不会再有应酬饭局。最重要的是,各大夜市已经开始营业了。
台北夜市众多,可谓各具特色。像士林夜市,浪得虚名,我最不爱去。而宁夏夜市,地道美味,好吃的多到数不过来,也是我每次台北行必去之地。再有就是饶河街夜市,以观光游乐为主,小吃大都平平。只有一家胡椒饼做得极好,会勾着我每次专门跑过去一趟。
这家胡椒饼,位于饶河夜市的尽头。饼烤得特别丰满,胖乎乎、圆鼓鼓的。好像只有咬上一口,才可以充分表达出对这个“小胖子”的喜爱。卖相好,馅料调得也高妙,一大坨猪肉馅丝毫无“阿谀[ē yú]”之感。
我判断好胡椒饼的标准是:吃过之后,不会马上想喝一大口六堡茶。这样起码证明,馅料既不咸,也不腻。
在台湾卖胡椒饼的招幌,上面一定会缀上“福州”两个字,以表明正宗性。
就像卖白茶要写“福鼎”,卖龙井要写“西湖”一样。
谁说卖茶就是阳春白雪,卖胡椒饼就是下里巴人?都是一个道理嘛!
与胡椒饼一样,福州干面、海蛎煎、扁食,都是源自福建的美食,又在台湾落地生根。
饮食,是两地共同记忆的重要载体。
当然,共同记忆里还有铁观音。
闽台两地皆可制。
这,便是铁观音。
有一次学生来找我喝茶,点明要喝“正宗铁观音”。
要喝福建的?还是台湾的?我问。
嗯?台湾也产铁观音吗?
没错。我答。
怎么没有听说过?学生追问。
那……就要怪安溪铁观音名气太大喽!
·木栅与张氏
台湾的铁观音的主产区,位于台北市郊的木栅。因此,台湾铁观音多以“木栅铁观音”的标识进行销售。
何为“木栅”?
早期的福建人,沿着河岸以木椿围起栅栏抵挡当地原住民。由于沿用甚久,渐渐成了地标性建筑。“木栅”因此就成了这一带的地名。
我第一次到木栅,其实是误打误撞。当时有位大学同学在台湾读博。恰巧我在台北有个短期学习,周末就溜出去和老朋友聚会。
参观完政大,时间还早。同学提出要带我去木栅转转。我在书上读到过“木栅”,知道那是台湾铁观音的主产地,也一直想去看看。只是不知道,竟然离着政治大学这么近。
木栅铁观音·包装
她则是知道木栅就在学校旁边,风景不错,可没听说还能产茶。
我们俩把所知道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动身赶奔木栅。
当然,事起仓促,又带着个不太爱茶的人,逛起来也就是走马观花。甚至连当时喝到的铁观音到底是个什么味,我都已经记不住了。
但是这一次木栅之行,我倒是有了一个发现。那就是这里种植制作铁观音的茶农,几乎都姓张。就像在安溪,茶农多姓魏或姓王一样。
就在木栅,还有一座张乃妙茶师纪念馆。
木栅铁观音与张氏家族,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当我第二次拜访木栅时,第一时间就向张乃妙纪念馆馆长张位宜老师请教了这个问题。原来这一切,还要从一百多年前聊起。
作者与张乃妙纪念馆馆长张位宜合影
·假奖章与真奖章
19世纪下半叶,来自安溪、大坪一带的张氏先民,自滬[hù]尾(今淡水)登陆后,溯流而上进入景美,后又来到今天的木栅定居。今天大部分木栅茶农,都是这支张氏的后裔。
在张氏族人当中,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制茶高手——张乃妙。
台湾铁观音的种植与推广,都与此人有着密切的联系。
清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张乃妙生于台湾。他的制茶手艺,传承自其继父“唐山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