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 之 但愿那海风再起05

第一部分

伍 爷爷的书

01

我做过一件非常对不起我爷爷的事情，现在想来都觉得很惭愧。

我爷爷小时候家里穷，上学只上到初中，但由于太热爱学习，中年之后竟然靠自学当上了单位会计，每天又是算盘又是计算器的。爷爷酷爱看书，我小学时，家里有一大书柜的书，四大名著自不用说，四书五经唐诗宋词都齐备，秘史野史也是好多本，西方名著也有一堆，还有当年流行的苏俄文学。那些书（恐怕得尊称为著作）都硕大一本，字小且密，没有美丽的封面和插图，一本本板着个脸立在书柜里，像是好几百个我爷爷在瞪着我。我就在这些书的注视下念完整个小学并几乎没有去冒犯它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02

但也不是完全没读过，小学低年级起我爷爷就强烈推荐（就是强迫）我在假期读《基督山伯爵》以及《福尔摩斯探案集》，但我儿时真不爱看书，只喜欢听歌看动画片看电视剧，于是每个假期都只能很艰难地阅读一点，只要爷爷一走进房间，我就在看书，只要他走远了，我的思想也立马走远，只剩空壳在捧着书。到寒假看半本基督山，到暑假读几篇福尔摩斯，寒暑交替，小学都毕业了，基督山伯爵和福尔摩斯的故事左眼进右眼出，完全忘记了。只记得福尔摩斯有一集有个人上吊死了，被作者形容为“脖子被拉得很长，像只拔了毛挂起来的死鸡”，从此我便不爱吃鸡。

爷爷发现我不是读书的材料，也就放弃了用书籍来撼动我精神世界的想法，在搬家时默默把那些书全部放大木箱子里，塞进床底下。于是我上初中后，新家终于不再有威严的书柜瞪着我了。我家那时搬到了热闹非凡的小镇，满街游戏厅，唱片店，漫画书店，我也就更不愿意读书了。上学之余要么看漫画，要么听歌，但最喜欢的还是打游戏机。

03

我打得最好的是“拳皇”系列的街机，可能现在很多小朋友都既不晓得拳皇是啥也不晓得街机为何物了。一台人那么高的机器，大屏幕在前方，下方俩控制杆和一堆按键，可单打电脑也可与人对打，通过控制杆和按键的组合可发招——连招，大招，此为街机。一群帅哥美女奇人异士在屏幕里被我操控，打打杀杀，好不痛快。但打游戏机需要钱，我没有零花钱，便从伙食里节省：每天早饭预算是两块钱，要省出一块钱来买四个币。

但镇子太小了，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家游戏机店，难免会被邻居同学老师碰见，爷爷闻风而动，时常跑到游戏厅抓我。有时候在游戏里打“人”打得正起劲，爷爷就不知道从何处冲过来揪着我的耳朵回家暴揍。好吧，我在此处打了“人”，在彼处就要挨打，原来这就是世间的真理。

04

奶奶知道我打游戏的钱是怎么来的了，于是克扣了我的早饭钱，买了早饭让我在家吃。于是我就省出午饭钱来买币，被抓到若干次之后，午饭也必须在家吃了，于是我又省出各种学杂补课费用来打游戏，经常谎称买学习资料。

上高中时互联网终于在镇子里普及，网吧遍地开花，两块钱一小时任君遨游冲浪联网游戏。不爱学习的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泡网吧，但苦于没有那么多钱交网费，周末能上几个小时的网吧对我来说还是挺奢侈的。某次路过家门口的废品回收站，眼前一亮，动了邪念，想起废纸可以卖钱，不看的书那可不就是废纸吗？于是趁爷爷奶奶出门散步时，我从床下拖出那几大箱子书，毫不犹豫地拿去卖废纸了，卖出一笔不小的费用。那可真是很多很多的书啊。

05

有了钱又能上网了，在网吧玩《传奇》玩到不可自拔，经常旷掉晚自习或者周末玩通宵。直到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我进入了游戏里，被人一刀秒杀，装备爆了一地，我痛苦地看着那些闪着光的装备被人一样样捡走，大叫着从梦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