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角色
老狗
男,0岁
一只变成人的狗
金鱼
女,0岁
作家
《跳舞节》
感谢浮生手札,颂一的试本。
BGM:屋顶的金鱼
记得单曲循环!
金鱼:先生,距您回乡已两月有余,听广播说您那边常在下雨,记得多添衣物。先生,此番来信,请容许我为你讲述一个比较离奇的经历,此事发生在我灵感匮乏,近乎放弃创作的那段时期,若您有兴趣,不妨泡上一壶清茶,坐在书桌前,我为你细细道来。
【分明是南方,整座城市却被覆上了银白色,綦河的水已结上厚厚的冰,视线挪到綦水镇的冰面,上面早已距离了形形色色的人】
金鱼:那是百年来綦水镇最冷的一个冬天,冷到这个常年温暖的小城覆上千里大雪,触目皆是刺眼的银白,我发誓,那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了。在綦(qi二声)水镇有一个传统,每逢河面结冰,一定会举行一个盛大的节日——跳舞节——形形色色的人相约而出,或一人独舞,或成双成对。好不热闹。哦,先生,忘了告诉你,綦河是长江的支流。
金鱼:那一天场面纷乱,每隔一里就会公放不同的音乐,有戏曲的,有流行乐的。小孩不断奔跑,摔倒又爬起来,乱糟糟的,简直要把冰面震碎,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先生,接下来才是故事的正题
老狗:(正恹恹地匍匐在冰面上,漫不经心)小白菜,地里黄,三岁没了爹,五岁没了娘,哟,还摔了(讥笑)你是没爹还是没娘啊
金鱼:这个男人,这个毛发稀疏,瘦骨嶙峋的男人,他脸上皱纹密布,满是脏污,眼中却透着年轻的光,我一时分辨不出他的岁数,
金鱼:或许在常人看来,他仅仅是一个不幸的地痞无赖,可我方才却亲眼看见,刚刚这里躺着的还只是一只细长的斑点狗,一只令人厌烦不想逗弄的流浪犬,可却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它四肢拉长,耷拉的耳朵收回去,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金鱼:先生,如你所知,我是一个小说家,而且当时的我还处在一个急需灵感的时期,我一直认为艺术是须要收集人间的情绪,再注以灵气烹制而成,如此好的一个与灵感搭讪的机会,我又怎能放过。
金鱼:这位…呃,先生?你好(见他并不搭理自己)我和你说说话好吗?见你一个人无聊(又是沉默)(灵机一动,发出唤狗的声音)
老狗:(抬起头)你叫我?
金鱼:对(见他依旧匍匐在地)你可以坐起来说话,哦对了,我这儿有面包(从包里翻出递给他)
老狗:(警惕地端详她,飞快地抢过她手里的面包,坐起身来用嘴撕开包装)你想说什么话?
金鱼:我就想和你聊聊天(坐下来,感受到臀部冰凉的触感,下意识挪了挪)就比如,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老狗:我不知道(边吃面包)我应该去过不少地方,有些地方是带轮子的大家伙满地跑,那应该叫汽车,我没说错吧,有些地方到处都是我的同类,被养在家里,不过我们好像沟通不了(很快吃完,拍拍手)这里应该是我的家乡。
金鱼:怎么说。
老狗:这里有跳舞节,世上只有我家乡有跳舞节。我上次离开也是因为跳舞节,一颗炸弹从天边飞过来,把冰面炸裂了,所有跳舞的人都掉进河里,幸亏我跑得快,只炸瘸我一条腿。(说着拍拍自己瘸掉的那条腿)
金鱼:上一次离开?什么时候。
老狗:不记得了,一百多年前吧。
金鱼:一百多年前…(拿出本子记录)你继续说。
老狗:养我的人家姓刘,一家五口人,当家的那个男的爱喝酒,醉后不仅打院子里的女人,还抽我,他们家的小女儿待我最好,只有五岁,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老狗:跳舞节那一天,一家人除了最老的那一个,全都出来了,还带上了我,我们到时冰面上已经聚了一些人,甚至有男女跳起了洋舞,小女儿和小儿子一人拿一个糖人,大家都很开心,谁也没有预测到炸弹的到来
金鱼:我很好奇,跳舞节这个传统是怎么来的。
老狗: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们这儿的少数民族,土家族、苗族…总有一个是——我继续给你讲那个炸弹。
金鱼:好。
老狗:炸弹飞过来时,小女儿第一个发现了,她指着天边说——瞧,飞机!瞧,星星!我有了不详的预感,我挣脱栓我的长绳,拼命跑拼命喊,我想让那家人快逃,想让小女儿快逃,可他们是人,我是狗,他们听不懂我说话(停顿片刻)然后,砰!
金鱼:我看见原本焉巴的老狗突然之间有了神采,他两手张开,瞪大眼睛,他特有的干净的瞳仁里,我似乎看见了翻腾的江水,飞起的残肢,还有他挂念的小女儿的身影。
金鱼:那…他们有人活下来了吗。
老狗:(颓然地弯下脊背)没有,一个也没有,全部都掉到河里去了,我连他们的一根毛也没捞着。綦水镇依着一座山,那段时间好多人上山刨坟下葬,他们用铲子刨,我就用狗爪子刨,他们放棺材我就叼树叶,他们吹唢呐我就自己嚎,该有的体面一点也不能少,刘家人对我有恩,我得报恩。
老狗:对了,他们家还有个老得下不了床的老头,我趴在他床前陪他走完了最后的日子,我为他做了个坟,一家五口葬在一起。炸弹不留情,我希望他们能在下面团聚。
金鱼:先生,不知你看到现在有没有触动。原谅我同情心泛滥,我觉得老狗是世界上最可怜的那一位。
老狗:过了很多很多天,我又遇到了一个人——那是个瞎子,他摸遍我的全身,手指数过我的肋骨,最后停留在我的瘸腿上,他笑得很开心,说——你是瘸子,我是瞎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金鱼:瞎子是做什么活的。
老狗:他不劳动,也没有能力劳动,起先街坊邻里看他可怜,会轮流给他送吃的,他会把这些东西和我对半分。后来闹了饥荒,我们几乎什么都吃过了,也不知道那段日子怎样熬过来的。 他虽然很瘦,但肚子是鼓起来的,像个气球。
金鱼:那真可怜。
老狗:他还会在夜里吟诗,他说他是个诗人。
金鱼:什么样的诗。
老狗:(回忆着瞎子吟诗的模样)夜风啊,你往哪边走;月亮啊,你向我奔来;清晨如夜一般漆黑;寂静的晚上才是真正的光明。
金鱼:写得一般。
老狗:瞎子经常跟我说,诗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放屁,诗能当饭吃?
金鱼:后来他怎样了。
老狗:死了。饥荒都没能饿死他,他满房间贴着自己写的诗,覆盖住与时代有关的任何东西,有一次上厕所,被不知道谁一枪给射死了,活着的最后一秒他都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金鱼:于是你又开始流浪了。
老狗:对,我跑到了山上,我向月亮奔过去,向风跑过去,我变成了人类的样子,可我不想做人类,从那时起,我只想回到我的家乡,再过一次完整的跳舞节。
金鱼:你做到了。
老狗:可我看到的不是我想要的样子,早就不是以前了,早就不是了——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金鱼:当然可以,你说。
老狗:帮我去山上挖一个小坑,埋一片树叶,当做我的坟墓。(起身)
金鱼:你打算去哪儿。
老狗:向月亮奔去。
金鱼:先生,我此生只见过一次老狗,可我再也忘不了他。先生,那天晚上回去,我不停地做一个梦,我梦见人们排着队伍跳舞,红裙子的女人裙摆飞扬露出臀瓣,孩子的虎头鞋甩掉一只,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直到把冰面踏出个大口子,正好是老狗在的位置。
金鱼:我看见脏兮兮的老狗,睁着他特有的纯粹的双眼,微笑着,缓缓地没入江中…